“子清,醒了,今天娘带你去看弟弟,好不好?”素娘点了点儿子婴儿肥的小脸,拿起榻上的衣物要给儿子穿上。
“娘,我已经三岁了,可以自己穿衣服了。”白白嫩嫩的小娃娃板着脸说话,特别有喜感。
“好,娘知道了,子清长大了,那娘转过身,你自己穿好不好。”
“好。”小短手拿起衣服有条不紊地给自己穿戴好,最后还给自己配了一双红色小鞋子。
“子清,你这鞋?”
“不是要去看弟弟吗?穿红色喜庆。”
“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小虎子说的,他姐姐出嫁,穿着一身红,可喜庆了。”
“你们这些小毛头呀,可别乱学,小心夫子打你们板子。”
“夫子才不会打我呢,在私塾,我的功课做得最好。”子清仰着小脸,一脸自豪。
村里的夫子,年轻时考上了秀才,可惜年近三十还未中举,就彻底放弃了,回到村里开了一间私塾。只要交得起束脩,凡是年满三周的孩子皆可去读书识字,在这一批孩子里,子清的功课学得最好。
“我厉害的儿子,你要自己洗漱吗?”
“要,娘,你快给我拿点吃的,我们赶快去英姨家。”
“就这么想去看弟弟?”儿子只见过颜家孩子一面,还是在对方睡着的情况下见到的,没想到回来后,一直念念不忘要去看弟弟。
“弟弟一直躺着,没人陪他,我要去陪他。”
颜墨是素娘未出嫁时闺中好友英芝的孩子,英芝怀胎八月时,颜家大儿子也就是颜墨的爹,外出做生意出了意外,英芝悲喜交加下早产了。
她的婆婆不知听信了谁的谣言,认为媳妇孙子克死了她的儿子,直接让人把还在坐月子的英芝连同早产的孩子一起丢出了家门。
那天下着大雨,要不是碰到素娘大哥路过,英芝娘俩可能早就就命丧黄泉了。
颜墨本身是早产儿,再加上淋雨,经过大夫的全力抢救,才保住了性命。这一年来,汤药不断,还不能见风,大夫交代过,一定要细心地养着,否则会有夭折的风险。
“英姨,我来了,弟弟呢?”英芝正在刺绣,闻言连忙放下针线活迎了上去。
“姐姐,子清,你们来了。”英芝摸了摸子清的头,“弟弟还在睡觉,子清要是去看弟弟,一定要小声一点儿,不能吵到弟弟,知道吗?”
“英姨你放心,我一定很小心。”
“那我带你去看弟弟。”
“嗯嗯。”
瞧着子清活力十足的样子,英芝红了眼眶。
“怎么哭了?”素娘拿出帕子给英芝擦眼泪。
“墨墨一直不说话,身体还不好,我对不起他。”
“这又不是你的错,干嘛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姐姐,我太没用了。”
“你怎么没用了!你没日没夜的刺绣,不就是为了养活墨墨吗?身为娘亲,你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了,我相信墨墨能感受到,他会好起来的。”
“英姨,不哭,给你糖吃。”子清从袖口中拿出一小块糖糕,是他昨天省下来的零嘴。
“谢谢子清,英姨不哭了,你留着自己吃。”
“那我等会儿给弟弟吃,他一定会喜欢吃的。”
“嗯,如果弟弟能醒来,你可以送给他。”
小院只有三间房,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卧室。
英芝打开门,三人进入室内,英芝快速地又把门关上了。
“英姨,你为什么要关门?”
“太夫说,弟弟不能见风。”
“可是屋里不舒服。”子清还不能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整个房间里密不透风,空气很浑浊,小孩子在里面呼吸不畅,心里闷闷的。
英芝早习惯了这样的环境,素娘一个大人也没什么感觉,两人并不理解子清说得不舒服是什么意思。
“子清,弟弟就在床上,你不是要去看他吗?去吧。”
“好的。”子清迈着小短腿走到颜墨床边,弟弟看起来小小的,又白又可爱。
子清慢慢地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颜墨的脸颊,好软啊。
在床前站了一会儿,子清从袖袋中拿出来一个三角形的平安符,听说这是他小时候,祖父在一个非常灵的寺庙求来的,子清一直戴在身上,从未离身。
把平安符戴在颜墨细小的手腕上,子清小声地和颜墨说着话:“弟弟,你快点好起来,我给你留了好吃的糖糕。”
素娘和英芝坐在桌边谈话,没注意到子清的小动作。
没过一会儿,子清突然哒哒哒地跑了过来。
“娘亲,英姨。”
“子清,刚才英姨就说过不能喊,弟弟在睡觉。”素娘担心儿子吵到墨墨。
“弟弟醒了。”子清指向床边。
“什么?”英芝一下子站了起来,墨墨从未在白日醒来,他只有在夜间才会醒一两个时辰。
“姐姐,墨墨真的醒了。”小跑到床前,英芝看着儿子睁开的双眼,心情无比激动。
“英姨,你看弟弟醒了,他刚才还抓着我的手指。”说完,子清就把手指放在颜墨面前晃了晃,没想到颜墨真的想去抓他的手。
英芝这时候才发现儿子手上戴的平安符,这不是她家的东西。
“子清,这个是你拿给弟弟的吗?”
“嗯,我想要弟弟快点好起来。”
“这是子清的祖父去世前给的,子清一直戴着,从未取下来。”素娘在旁边解释了一句。
“那姐姐知道这是在哪个寺庙求的吗?”
“我不清楚,爹没有细说。”
“姐姐,我……”英芝觉得儿子能醒来,可能是平安符的功劳,可是这是子清的爷爷求给子清保平安的,她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可转眼看着儿子的小脸,英芝又不得不开口。
“英姨。”子清扯了扯英芝的袖子。
“子清,怎么了?”
“屋里不舒服,弟弟不舒服。”
“子清哪里不舒服?”
“就是这里难受。”子清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墨墨还以为子清在跟自己玩耍,也学着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还笑了一下。
“姐姐,你听到了吗?墨墨出声了。”这是英芝一年来第一次听到儿子的声音,不禁潸然泪下。
“子清,你还有什么感觉?”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英芝在这一刻认定子清肯定儿子的福星,否则无法解释,子清来了后儿子的所有反应。
子清跑到门口把大门打开,又跑到窗边,踮起脚推了一把窗户,没成想窗户从外面钉住了,纹丝不动。
“子清,你是说把窗户也打开吗?”
“嗯。”
“英姨马上就去把钉子拿掉。”
“英芝,小孩子的话不一定能信。”素娘担心英芝按照子清说的,会让墨墨病情加重,大夫说过不能见风的。
“姐姐,我相信子清。”不顾素娘的阻拦,英芝卸掉了窗户上的钉子。
阳光洒满卧室,清风涌进来,子清走到床边拉着颜墨的手,摇了摇:“弟弟,好玩吗?”
“呀……呀……”颜墨说话了。
“姐姐!我想求您一件事。”看着充满生命力的儿子,英芝屈膝就要给素娘下跪。
“妹妹,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你一定要答应我,我才起来。”
“你是要那个平安符吗?”
英芝刚开始是想要平安符,现在不是了。
“不是,我想让子清每天都来陪陪墨墨。”
“每天?”这个要求素娘很为难,两家的距离不近,而且子清还要去学堂读书。
“我可以搬到姐姐家隔壁。”
“可……”
“姐姐,求求你,你一定要答应我。”
“我要问问子清的意思。”素娘走到和墨墨玩得正高兴的儿子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子清,英姨说,要你每天都来陪弟弟,你愿意吗?”
“每天吗?”子清歪了歪头:“好呀,我想每天都见到弟弟。”
“姐姐,子清答应了,你是不是也同意了?”
“我同意了,但是,英芝,你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子清的身上。”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英芝叩首就要给素娘磕头,被素娘制止了。
“搬家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你不要耽误时间了。”
三天后,英芝花了大半的积蓄,才搬到了素娘隔壁,这里只有两间茅草屋,很是破败,可英芝不在乎,只要儿子能好起来,她付出什么都愿意。
那一天离开时,子清非要把平安符留给弟弟,连续三天,下学后就往英芝家跑,原墨白天醒来的时间越来越长。
英芝找大夫过来看诊,大夫很诧异,颜墨的身体在恢复,不出五年,就可以和正常孩子一样了,就连每天要喝的汤药也改为七日一次,英芝越发认定这都是子清的功劳。
“英姨。”
“子清来了,先喝点糖水。”子清端起桌上的小碗,咕咚咕咚几口喝完,就要去找颜墨。
“弟弟呢?”
“他在里面等你呢!你快去吧。”
“我这就去。”
素娘看着英芝扬起的笑脸,心里很是欣慰,英芝总算熬过来了。
“姐姐,谢谢你。”
“墨墨能好,是上天眷顾。”
如果老天爷真的眷顾她,颜墨的爹就不会死了,她们娘俩就不会婆婆赶出来了。
英芝不信老天爷,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子清才是颜墨的救星。
这话她不敢和素娘说,毕竟子清的爹上山采药后离奇失踪,多年来,素娘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她怕素娘认为自己疯了,不允许子清来看墨墨。
“嗯,姐姐说得对,感谢上苍。”
“家里还缺什么,我让大哥从镇上带过来。”
“什么都不缺,姐姐,绣庄的老板说,我的绣品做得好,被大户人家看中了,他会给我涨工钱。”
“真的吗?恭喜妹妹,就要苦尽甘来了。”
“是呀,我觉得生活越来越有盼头了。”
白驹过隙,四季更替,转眼间,五年过去了。
“娘,子清呢?”一整天没有见到子清,颜墨一进门就问正在做衣服的英芝。
“墨墨,不能没大没小,你要叫子清哥哥。而且你都这么大了,不能老黏着子清了。”
随着颜墨身体一天天好转,英芝对子清的执念渐渐淡去,心态也慢慢转变过来了。
“子清去哪儿了?”从颜墨记事开始,子清就在,他们没有分开过一天,就连颜墨学会说话时,开口都是子清两个字。
“姐姐带着子清去舅舅家了,好像晚上才能回来。”
颜墨坐在小凳子上眼巴巴地等到天黑,子清才回来。
“子清……”看到子清身影的刹那,颜墨眼睛都红了。
“怎么了?墨墨,谁欺负你了,我去帮你讨回公道。”颜墨四岁才上的私塾,因为身体原因,比同龄人矮了一个头,其他小朋友嘲笑颜墨没爹是个矮冬瓜还是个药罐子,全部都被子清带着小虎子揍了一遍,从此,村里的孩子再也不敢嘲笑颜墨了。
“你不见了,我害怕。”颜墨紧紧扯着子清袖口。
“对不起,墨墨,下次我出去一定和你说。”
“晚上我要跟你睡。”
“墨墨,子清哥哥出去一天,肯定累了,你就不要打扰他了。”在颜墨两岁那一年,英芝为了让儿子好的更快,还把孩子送到子清家,跟子清同睡过很长时间。
可现在墨墨身体好了,英芝很矛盾,一方面很感谢子清,另一方面又害怕颜墨太依赖子清。
“不要,子清,我要和你一起睡。”颜墨很固执,眼泪都流下来了。
“英姨,就让墨墨跟我一起睡吧。”子清不忍心颜墨掉眼泪。
“好吧,子清,又麻烦你了。”英芝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去给颜墨拿衣服了。
“墨墨,不能玩水,快点洗。”颜墨拍打着木桶里的热水,水溅在了地上和子清的身上。
“子清,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洗了。”以前他们两个还一起洗澡呢。
“我长大了,木桶装不下两个人。”子清比颜墨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