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清言，我想看雪花灯了。”年若瑾的脸颊埋在林清言的侧颈，说话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

林清言摸着怀里人细软的发丝，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都想起来了，是吗？”

年若瑾把身体更加靠近林清言，双手紧紧搂着林清言的腰，无言地诉说着他的答案。

林清言感觉到脖颈处有微微的湿润感，年若瑾哭了。

“小瑾，不要怕。”林清言右手轻拍着年若瑾的后背，左手收紧，拥着年若瑾的力度逐渐加深。

怎么可能不怕？年若瑾想想都后怕，他不记得林清言了，忘记了他们在另一个时空发生的一切，如果不是林清言在梧桐巷认出了他，他们就不会有以后了。

“清言，我变了模样，你怎么认出是我的？”在现实世界，他们两个人的身体、样貌，连声音都不一样了。

“因为是你。”

因为是你，只能是你。

回忆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林清言印象最深便是立夏的那个午后。

那时林清言刚回到现实世界三个月，短暂的三个月的时间却因为弄丢了心里那个人变得格外漫长。

每天除了上课，林清言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图书馆，有时候一待就是一整天，忙碌既能麻痹自己，又能让时间过得快一些儿。

直到立夏那天的下午，林清言提前走出图书馆大门，准备去附近的书店买几本资料书。

林清言打算从梧桐巷去书店，走那条小路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梧桐巷并非像它的名字一样，有很多梧桐树，而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子，巷子两边是高高的院墙，分别是两所大学：百里大学和百里美院。

两所大学只有一墙之隔，学生们经常在一起搞联谊活动，只不过这些都和林清言无关，他不喜欢参加这种社交活动，觉得目的性太强。

每次有同学邀请他去，都会被他果断拒绝，久而久之，就没人再邀请他了。

从那以后，在同学们的眼中，林清言就是一个不谈感情，不听八卦，不问是非的学习机。

林清言刚踏进梧桐巷口时，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

看来是要下雨了，林清言抬手戴上卫衣的帽子，打算快去快回。

梧桐巷这条路全程不过千米，但是有很多拐角，就在林清言要经过第三个拐角时，被人挡住了去路。

准确地说，林清言遇到找茬的了，好消息是他不是当事人，他只是个单纯的过路人。

当事人站在墙角低头不语，路中间站着两个精神小伙，一个黄毛，一个红毛。

坏消息是，过路人恐怕不好当。

林清言距离他们三米开外，黄毛瞅了他一眼没说话，意思很明显，是叫他原路滚回，林清言没搭理对方，他径直往前走去。

“请让一下。”

“MD，今天遇到的不是哑巴就是傻子，真晦气。”黄毛把烟把儿扔到了地上，嘴里骂骂咧咧：“你没长眼是吧？非要挨揍才能长长记性是吗？老子成全你。”

黄毛说着抡起拳头就要打林清言，却被站在墙角的人一把抓住了手腕，对方攥着黄毛的手腕稍稍向外用力，黄毛疼得大喊。

红毛见到自己兄弟落了下风，立刻就要出手，刚摆好姿势，就被一脚踹到了墙上，捂着肚子嗷嗷直叫。

此刻，天空中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响彻耳边，豆大的雨点儿随之噼里啪啦落了下来，打湿了衣服。

站在墙角的人松开了黄毛，黄毛捂着手腕走到红毛身边，表情狰狞地放狠话：“年若瑾，你给我等着！”随后便和红毛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所有的声音远离了林清言，他的脑海里只剩下年若瑾三个字。

年若瑾？会是他的小瑾吗？

林清言侧目看向右边的位置，站在角落的男生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遮住了大半的脸，身穿休闲套装，只有裸露在外的手指显得苍白修长。

外表看来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人，和少年时期的年若瑾毫无相似之处，可林清言就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直觉告诉他，绝对不能错过这个人。

林清言颤声叫了一句：“年若瑾。”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雨声都能盖过。

年若瑾听到了，他抬起头：“你是谁？”

疑问的语气，陌生的眼神，林清言的心疼得厉害，年若瑾不认得他了。

雨珠顺着林清言的脸一滴滴落下，不知为何，年若瑾感到很难过。

从记忆中短暂地回神的林清言用额头碰了碰年若瑾的额头，吻了一下他的唇：“小瑾，你当时不认识我为什么会跟我一起回家？”

年若瑾迎着林清言的吻，唇齿交缠间的话语模糊不清：“因为你看我的眼神，让我无法拒绝。”

那一刻，长久以来的思念被“你是谁”三个字冲撞得七零八落，林清言在漫天大雨中望着年若瑾，静默无声。

全身的衣物一点点儿被雨水浸透，林清言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年若瑾问了一句：“你不走吗？”

“要走。”林清言摘下眼镜，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我家就在附近，去我家换身干净的衣服，好吗？”

年若瑾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静静地看了林清言一会儿，点了点头。

林妈妈在林记忙着生意，林清语不到周末不回来住，林清言家里空无一人。

年若瑾洗完澡后，拿起浴室门口放着的干净的衣服，迟疑几秒后穿在了身上。

“喝杯姜茶，暖暖身子，不然会感冒。”林清言递来一个马克杯，“有点儿味道，喝两口就可以。”

林清言记得很清楚，年若瑾不爱喝姜茶，但是每次他递过去的，年若瑾都会喝。

年若瑾接过杯子，眉头轻撇，有几分不情愿，还是递到嘴边喝了一口：“你？”

“我叫林清言。”

“林清言。”年若瑾重复了一遍林清言的名字，放下杯子，想离开了，他感觉今天自己肯定是魔怔了，不然怎么会跟一个陌生人回家，还穿了对方的衣服，“刚才的事，谢谢你，我要走了。”

“你饿不饿？”林清言无视年若瑾要走的话，再次询问后强调，“我去做饭，吃完饭再走吧。”

徒留年若瑾半张着嘴拒绝的话没说出口。

怎么回事？年若瑾既迷茫又无措，他平时拒人于千里之外，哪有人像林清言这样一言不合接近他而且还让他无法说个不字！敲了敲脑袋，年若瑾懊恼地又喝了一口姜茶。

林清言余光扫到年若瑾的小动作，切菜的刀面上倒映出他嘴角上扬的模样。

餐桌上两菜一汤，全是年若瑾爱吃的菜，他略微惊讶：“你是不是……”

是不是认识我？后半句年若瑾没好意思说出口，他们以前没见过面，林清言怎么可能认识他，还了解他的喜好。

“怎么了？”林清言盛了一小碗汤放在年若瑾的左手边，“不合你口味吗？”

“没有，很好吃。”

“你喜欢吃就好，我还怕你不爱吃。”

巧合而已，年若瑾在心里告诉自己这肯定是偶然。

饭后，年若瑾主动去刷碗，林清言没有阻止，他靠在门框边看着年若瑾的背影，久违地感受到内心的宁静，这一刻着实太过美好。

年若瑾察觉到林清言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好不容易把碗洗好，他深呼一口气，迎面走向林清言，“我要走了。”

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林清言拿了一把雨伞：“我送你。”

“不用了。”

“外面还在下雨，你要再淋湿一次吗？”

“当然不是。”

“你是回家还是回美院？”

“回家。”年若瑾没问林清言怎么知道他是美院的学生，这问题太傻了。

出了小区，没过几分钟，一辆亮绿灯的出租车从远处驶来。

林清把伞柄塞到年若瑾的手里：“这把伞你拿着，雨一时半刻停不下来，不要淋湿了。”

“那你呢？”

“我家离得近，不要紧，路上注意安全。”

年若瑾不习惯他人的好意，下意识想拒绝，林清言接着道：“难道衣服你不打算还我了吗？”

“我会还给你。”

“那再多一把伞有什么关系。”

年若瑾被堵得哑口无言，不过他没有林清言的联系方式，只知道他家，怎么还东西？难不成要到他家门口等着吗？

“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手机给我。”

年若瑾解锁后递过手机，林清言输入自己的号码直接拨通，听到铃声响起后才挂断：“记得联系我。”

“记得联系我。”年若瑾躺在床上，林清言这句话不停地萦绕在耳边，他从床的一边三百六十度旋转到另一边，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什么时候联系林清言？明天行不行？明天好像没有课，那林清言有课吗？是不是要提前问问？

叮的一声，手机响了，年若瑾打开聊天软件，有人添加他为好友，点进去后，林清言三个字映入眼帘。

年若瑾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没有立刻同意林清言的好友请求，而是点进了他的个人动态，结果可想而知，一条动态都没有，仅好友可见五个大字就把年若瑾拒之门外了。

年若瑾的手指在膝盖上点了几下，没再犹豫，通过了验证。

忽略“你们已经是好友，可以开始聊天之旅”这句废话，年若瑾再次点进林清言的动态，仍旧空空如也。

“怎么会一条动态都没有？会不会仅自己可见了。”以己度人，年若瑾平时就喜欢这样做。

没等年若瑾左思右想个结果出来，林清言的头像动了动。

“明天有时间吗？”

五指张开又合拢，年若瑾很高冷地回了一个“有”。

“早上八点，百里大学东门见，可以吗？”

“可以。”

“年若瑾。”

年若瑾等了几秒，林清言没有传来消息，他正要问为什么要喊他的名字，下一条消息发过来了，是三秒钟的语音。

“小瑾，晚安。”

“嗯。”

别看年若瑾的回复很淡定，实际上林清言的这条语音消息他听了好几遍才放下手机。

17

“等很久了吗？”

“没有，刚到几分钟。”林清言说谎不眨眼，他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东门等候了。

“给，你的衣服和雨伞。”年若瑾把手里提着的纸袋递了过去。

林清言一只手接过袋子，另一只手力道很轻地抓住了年若瑾的手腕：“附近有家很好吃的早餐店，一起去吧。”

温热的触觉从手部传到大脑，年若瑾稍许不自在，手指动了动。

察觉到年若瑾的害羞，几秒钟后林清言很自然地放开了他：“吃完早餐，再去书店，好吗？”

安排得明明白白，怎么可能不好！年若瑾毫无反抗之力跟林清言走了。

“老板，两笼包子，两碗甜豆花。”点餐时，年若瑾没开口，林清言就点好了。

接过林清言递过来的筷子，年若瑾有点儿坐不住了，昨天的晚餐是偶然，今天的

早餐也是偶然吗？林清言似乎很了解他的喜好。

“有什么想问的吗？”林清言把调好的蘸料推到年若瑾的旁边，“想问什么都可以。”

“你……你是不是认识我？”

“认识。”认识很久了。

“可是我没见过你。”如果他和林清言见过面，没道理不记得林清言，可他就是没一点儿印象。

“现在不是见到了吗？”能再次见到年若瑾，对林清言来说是一种恩赐，他心满意足。

“哦。”年若瑾的脑袋快要宕机了，这是什么新型的聊天方式！他完全招架不来啊。

没再说多余的话，两人安静地吃完了早餐。

“你有什么要买的吗？”书店是一个让人自觉地放低音量的地方，林清言问这句话话时，声音轻悄，年若瑾需要靠近他才能听清。

“买些画笔和画纸。”

“你为什么这学期才来学校？”林清言昨晚翻看了百里美院的论坛，查了有关年若瑾的消息，有人说年若瑾休学两年半，这学期才回的学校，不过这条消息的可信度太低，如果是休学的话，要重新从大一开始，年若瑾是继续了大三的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