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坛过后,飞竹不知从哪寻来一本厚重的经书递给我。他说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地藏菩萨本愿经》,乃慧能大法师亲赐,让我务必要好好修习,切不可敷衍。
可谁能想到,这区区一本经书竟有一万七千余字,篇幅之浩瀚,早已超出我先前所读过的所有经卷。更让我惊讶的是,飞竹一向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此番竟开了窍,指示我每日只需读通百字,等到全部读完,便可随恩公殿下下界见世面。
这消息简直让我心花怒放,于是便每日认数着日子。
“一百二十字、一百零七字、九十五、九十……”
“哎哟哟,花花,你这是念什么经?几个数叨叨了好几日,连我这把老骨头都被吵得快散架了!”老树枝叶晃动,恨不得长出手来捂住耳朵。
我算得入神,压根没听见老树发的牢骚。倒是一旁的小紫转了转头,轻声嘀咕道:“莫不是在算还需要多少日才能学完那本《地藏菩萨本愿经》?”
我在小册子上划着日子,自大法师讲经已经过了七日,我还尚未读完这第一品《忉利天宫神通 》。
“一百二十字、一百零七字、九十五、九十……”
小紫侧着脑袋思索了片刻,忽而悠悠说道:“大概还要一百七十余日罢。”
听到这个数字,我眼睛都亮了,立马凑过去殷勤地帮小紫活动脖颈,“当真?真的只要一百七十天吗?”
小紫舒服地哼了两声。一旁的小白已经欢呼雀跃起来,“意思是再过一百七十余天,花花就能出去游历了!哇,那简直太好了!”
然而老树却不以为然,嘟嘟囔囔道:“哼哼,小花花莫不是丢下我们这些老伙计,自己跑出去玩得逍遥自在吧?”
“哎呀,那怎么可能!”我眉飞色舞地从抽屉里取出乾坤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袋面,只见上头赫然绣着两个大字——“花花”。这两个字黑乎乎地镶嵌在华美的金线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这是……”我有些愣神。
小白在旁边解释道:“在你昏迷的那段时日,飞竹说殿下已将这乾坤袋赠与你了。可老树怕他以后抵赖,便在袋上绣上了你的名字……”
“嘿嘿,我绣得也还不错吧。”老树挠挠头,有些羞涩。
“绣得好!”我大笑起来,“飞竹那家伙阴晴不定,小气得很,说不准哪天真会没收了去。现在嘛,他想赖也赖不掉啦!”
说罢,我让小紫变了条霞光氤氲的小绳,将乾坤袋别在腰间。
“如此,与你发髻上系的绸带正好相配。”
我对着镜子仔细瞧了瞧,只见腰间围着霞光编织的小绳,正与发髻上的绸带相得益彰。那绸带是恩公以天界云彩幻化而成,透着淡淡的晚霞色泽,温柔静谧,仿佛诉说着悠然归意。
“甚好甚好,不愧是小紫!”我笑着拍了拍小紫的枝叶,又朝镜中瞧了几眼,正要收回视线,忽而呆住了。
镜中的我倒八字眉、鲇鱼眼,整张脸怎么看怎么别扭,自从改了容貌,我就很少正眼瞧过自己。如今一看,心中顿时涌起了几分不平。
“唉,做花儿的怎能不爱美?”我重重叹了口气,扭头拉住小紫的枝条,开始撒娇,“小紫啊小紫,你不是有养颜的独门秘籍吗?求求你,帮我稍微变好看一点吧!”
小紫得意洋洋地举起枝条,对着我的脸施法。一道清光从她的枝头流淌而下,我只觉得一阵酥麻,眉眼被轻轻拨动,随即便开始挪动位置。
她低头仔细看了一会,满意地拍了拍枝条,“好了!”
我迫不及待地对镜一瞧,却听身后的老树和小白齐声惊呼:“哎哟……”
“怎么,这样不好看吗?”小紫明显不满,枝条都气得颤了几下。
“倒也不是……”小白犹豫了半天,小心翼翼地说道,“就是有些……太艳丽了。”
老树也嘟着嘴,小心观察着小紫的脸色,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了她。
“艳丽?!”小紫一脸难以置信,“你们根本不懂!做人如做花,自然要明艳些才显得灵动大气!瞧瞧这浓阔的眉毛、吊梢风眼、绯红的脸颊和彤艳的唇彩……最最重要的是这硬朗中不失柔美的轮廓,为她平添了几分英气……但既然长庚殿下有言在先,不宜太过招摇,于是我就在她脸上多加了几颗痦子……如此一来,便没人能挑剔了吧?”
我对镜仔细瞧了瞧,还真如小紫说得那般,一时之间感到十分欣喜,“甚好,甚好~”
“好什么嘛!”老树终于忍不住了,“花花浑身最吸引人的就是她那份童真之气!可你把她改得这么……这么老气横秋,哪还像我们的花花!”
没想到老树竟也对养颜美容一事颇有心得,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小紫顿时气得把头一扭,赌气般地说道:“那你说,要怎么改?”
老树来了精神,“依我看啊,自然是要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拇指大的鼻子,还有圆润的脑袋……”说罢,他扭动着枝干在我脸上施起法来。
可这一番折腾下来,小白又不乐意了。“老树啊,花花如今是天界的神仙,早已不是我们山头的那朵小花了。孩童虽天真可爱,却未免显得稚嫩单纯过了头,让她如何如何在天界立足?”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没想到小白也如此在行,我实在甘拜下风。
“那那那……你说说,究竟要如何改啊?”老树撅着嘴,低下了枝条,似乎受了些打击。
“自然是……越自然越好啊……”小白振振有词,随即也加入了改造我的行列。但她越改越像我的原貌,我急得一拍桌子,“不行不行,这样就变回去了!”
一旁的小紫和老树也终于按捺不住,你一言我一语,最后竟吵成了一团:“不对不对,眼尾要低一点才显得低调……嘴角也不能翘,看着多奇怪啊!”“额头再高一点,眉骨再低一点,鼻尖再翘一点,对了对了。”、“对什么对,这里再高一点,下巴再尖一点,嘴唇再厚一点……”、“再加上点颜色才对嘛……石榴红好看,黛蓝也不错,再来点绛紫……”
我实在扛不住,干脆闭上眼,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大约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停下了手。小白轻轻推醒我,“花花,快看看,这次可满意了?”
我揉了揉眼,瞧向镜子。只见脸上五颜六色,眉毛一高一低,嘴唇厚得像是被烫出了泡。
虽然他们一脸歉意,我却觉得没什么不好,现在看着可比先前要好多了。“哎呀,无碍无碍,总算有了颜色,看着生动有趣多了!”见我不介意,他们这才松了口气,纷纷笑着点头。
日子在喧闹中不紧不慢地过去,秋水也时常来我这处走动。
见到我的新面孔,她打趣说我这是泼黛揉蓝画不成,暝色仍含紫。而飞竹则又气得面容痛苦,还仔细审问我有没有动过身上的物件。我老实地拿出绣了字的乾坤袋给他瞧,却没成想他即刻腾云驾雾下界去找大殿下告状去了。
他这一消失便是半个月,然而我可没有趁机偷懒。有了秋水作伴,我竟也觉得抄诵经文的时光没那么痛苦了。
我们时常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她轻声诵读经文,我则在一旁用心记下她的抑扬顿挫。我若读错,她便耐心为我纠正;我若偷偷缩减句子,她也总能发现。不知不觉间,我的诵读变得流畅起来,抄写经文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秋水欣慰道:“你如今倒是比初来时进步不少。”
“那是自然!”我洋洋得意地举起笔,“这不就是勤能补拙嘛!”
除此之外,她还向我讲述了大大小小的神仙轶事,让我逐渐对天界这个陌生的地方产生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