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句话,似吼亦叫,辨不出是何人声色。
“陈甲不见了!”
才算惊醒。
瞪大眼,四周环顾,周汇汇与其他同窗们竟不在身旁同行,只有齐遐一人提着灯,牵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在陪他下山。
乐擎枝踉跄几步,顿住,自认为是睡迷糊了,问道:“齐遐?其他人呢?”
齐遐自顾自往前走,并未回答他。
乐擎枝给他硬拽着下山,又踉跄几步。
“喂!你干嘛!”
“快走。”
按理说,齐遐动作是不会对他这么狠的,更不可能不回答他的问题,哪怕不回答,也是笑着开几句玩笑混过去。
他果真是睡蒙了,在做梦吧!
又走了一会儿,不经意瞥见路边一堆奇怪的蓝白色物什,好像是一坨衣服。
齐遐却忽然立即用手捂住他的眼:“别看,走。”
乐擎枝:“什么?”
“有一堆烂掉的死兔子,恶心,别看。”
“宣明何曾养过兔子?”
乐擎枝拽下他的手。
“别看!”
齐遐还没来得及捂第二次。
见着眼前,乐擎枝吓得连连退后两步。
有个穿着文科学子服的人不声不响,孤零零躺在那草堆上。
“这不是?!”
那模样正是陈甲。毫无任何外伤的他,身躯浮肿,面相惨白,口唇青紫,眼眸黯淡瞪着,全无声息。
无缘无故,
死了……
死了!
“齐遐!”
金贵的乐少主哪儿见过死人?差点被吓哭。
下意识准备躲到齐遐背后去,可只见身旁除了地上一个提灯,什么也没有了。
不忍去看那具尸体,蹲下身,准备拾起提灯就跑,跑去山脚向司学禀告。
可冥冥之中,似是有人压住他的身,掰着他的头,叫他不准跑,只能望向陈甲。
就只能盯着那具尸体,瞧它霎时变了样。
成为另一位青年男子,白袍碧纱,只见心脏与脖颈处还在咕咕冒血。
这不是乐擎枝他自己吗!
他真的见鬼了?!
然后“他自己”又变了。
成了祖父——衣角被火烧毁。
成了母亲——四肢软掉,头上还有个窟窿。
还闪过一些不认识的人。
脸上生斑的小妹妹,赤色从紧闭的双目中流出。
伶人姿态的女子,背部千疮百孔。
一位身着甲胄的人,脖子处有一圈奇怪的接痕,疑似砍下头后又接上。
……
太多太多,全是各式各样的死状,看得乐擎枝既恐惧想哭又想恶心吐。
闪完这一圈,又回到他认识的人身上。
周汇汇,着一身并不属于戏曲人家的富贵衣裳,面带淤青,脖上有勒痕。
齐远,嘴唇干裂,肉无血色。
堂姐,面上生皱。
唯有到齐遐这儿,身影模糊,竟看不清了。
视线愈发黑浊,头好痛。闭眼,竭力忍着,欲让自己清醒着抗过去。
“吾施了此等法术,却仍难将那人从你梦中彻底消去,唉,真不知那家伙以后要拿你怎么办。”
咣————
传来钟磬一声,浑响长扬。
一瞬,眼不糊了,头不晕了。
睁眼,身处一片亮白空境。
有只白狐狸直直端坐在面前。灿金眼瞳,雪白毛发也携几缕金色,还晃着九只尾巴。
这便是传说中的,仙吗?
祂道:“竟还生的这一副好皮囊,怪不得那家伙看中你。”
哪家伙?
还没反应过来何意,那仙狐又上前来,攀绕上乐擎枝的肩头,叫他不敢动。
并无几分实感,祂如轻烟,如薄纱,徒在耳边留下浅浅吐息。
“因为你,那家伙总来吾的地盘晃悠,太招厌。可惜小菩萨啊,还是把你拱手让去了。”祂喟叹。
咣————
金钟声回环,空灵悠远。
“活着也好,死了也罢。纵是苦厄连篇,也莫要背弃自己的心,可别连最后连自己是人还是什么都不知晓了,
死生人为,魂灭心由。
前者经年谋策,后者则存一念之间,
顷刻一瞬,千差万别。”
咣————
又是金钟一声。
灵狐下了他的身,绕回他面前端坐,摇摇尾巴。
乐擎枝忽觉从方才起一直紧攥的手中多了什么东西,抬起来看,手里竟是一枚缠着红绳的蓝珀,珀色与他的眼瞳像极。
“一颗灵石赠予小菩萨,佩着可保大难不死,日后若需相助,攀上山顶,来此处便是,吾定竭己所能。”
乐擎枝握着那枚蓝珀,踌躇一瞬后向前几步。
“等等!你是?我还不知道这里……”
“不必过问,别了,来日久长。”
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