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齐纭和林阿姨轮着来照顾卜尔尔,虽说齐纭担心喻婆婆的身体吃不消让她不用每天都来医院,可喻婆婆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卜尔尔也不想太过麻烦齐纭和林阿姨,齐纭便派人每天接送喻婆婆,这样至少她就不用挤公交了。
虽然齐纭确切知道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可每次一想到她们看向对方的眼神,握紧对方的手,无数句担心和关心对方的话语,就会觉得心一暖。反观卜尔尔的亲生父母,齐纭总会不经感叹:再珍贵的血缘在真心面前瞬间变得一文不值。
星期五晚上,卜不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睡着都不知道是几点之后的事了。可一睡着就开始做梦,这几天都是这样,就每天连做的梦都一样,梦里面卜不凡回到了上幼儿园的第一天,那天的卜不凡为了不去上幼儿园一个人在被子里闷了好久,哭着喊着说自己发烧了,而且说什么都不肯去医院更不肯吃药,肖艳和卜大成围着他急得团团转,心思全在卜不凡身上自是没人送卜尔尔上幼儿园,最后两人的第一天幼儿园就都留在家里。
现在想想,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从小到大卜尔尔就像是超市里买一赠一的赠品,是肖艳生卜不凡时捆绑在一起的附赠品,是他们不想要却又甩不掉的附赠品。
在梦里,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可触,卜不凡像是真的搭乘了时光机回到了过去。那天他不肯去医院也不肯吃药,肖艳和卜大成只好给他进行物理退烧,又是退热贴又是用凉水不断擦拭身体,折腾了好一会卜不凡可算是美美达成目的睡起了回笼觉。睡着睡着就感觉头上有什么东西,睁开眼一看卜尔尔正拿着蜡笔在他头上的退热贴上画着些什么。
那时卜不凡和卜尔尔的关系还没有到和对方说一句话都嫌多的地步,只是卜不凡从那时候起就是个嚣张跋扈的弟弟,当时的卜尔尔只当自己是姐姐便不会与他计较太多。
“你干嘛?”卜不凡明显是没睡醒,小奶音黏黏糊糊的。
“我用魔法蜡笔在你的退热贴上画了笑脸和太阳,这样你马上就可以好起来了。”卜尔尔笑着说的同时还用手轻抚了下卜不凡的额头。
“什么魔法蜡笔,都是骗人的。”卜不凡真是一点没变,从小说话都是这么独断专行,不留一丝余地。
“我说是就是,你要是不相信就等着瞧吧。”这说话语气一听就知道是卜尔尔,从小到大真是一点没变。
等卜尔尔出了房间后,卜不凡拿下头上的退热贴放在手心看了好久,左边是用卜不凡最喜欢的蓝色画成的笑脸,右边则是特别大的一个太阳。突然,退热贴上的画消失了,卜不凡的梦也就醒了。
醒来后再想入睡可就难了,明天是周末卜不凡下定决心一定要去医院看卜尔尔,否则良心难安。除此之外,卜不凡希望下次做梦退热贴上的笑脸和太阳不会消失。
第二天一早卜不凡就起来了,和肖艳说跟同学有约,跟同学出去肖艳也不好跟着他,便给他拿了一百块钱让他请同学吃点东西跟同学搞好关系。
卜不凡答应下来便出门来到了楼下,不断敲着喻婆婆家的门还不停往楼梯上望生怕肖艳突然出现就不让他出门了。来开门的是喻一帆,喻一帆门刚开了一半看到是卜不凡翻了个白眼就要关门,卜不凡连忙用脚抵住门,凭借着自己瘦跐溜一下就溜了进去,不请自来说的就是他。
“喂,你还要不要点脸了,我同意你进来了吗你就进来,你这叫私闯民宅懂不懂!”要不是喻婆婆在家,喻一帆真想冲上去狠狠扇这小子一巴掌替卜尔尔出气。
“一帆哥,我今天来是为我妈那天在医院的无理而道歉的,”朝着喻一帆公公正正鞠了个90度的躬,“对不起。”
喻一帆不屑地哼了一声,“一帆哥?我看今天太阳真是打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起升起,都能听见你管我叫哥了。”“还有,你刚说什么?道歉?对不起?”喻一帆更加不屑地哼了声,吼了出来,“你最该道歉,最该说对不起的人不在这里,在医院!”
“一帆,怎么了?”喻婆婆走出房间看到卜不凡问道:“不凡,你怎么来了?”
卜不凡又冲着喻婆婆90度鞠躬,“婆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喻婆婆上前扶起卜不凡,“孩子,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婆婆,您就是太善良才会说不是他的错。这怎么不是他的错,尔尔从小到大受到这么多的伤害全是他和他爸妈一手造成的,全都是拜他们所赐!”喻一帆气得拽起卜不凡就往房间走去,“跟我进房间,我有话跟你说!”
喻一帆把卜不凡拽进房间,关上门,指着高低床说:“我问你,这是什么?”
卜不凡完全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就只是回答:“高低床。”
“你觉得它大吗?比起你家的。”
卜不凡瞬间明白喻一帆是话里有话,所以他问什么自己就回答什么,“大。”
“再大又怎么样,尔尔还不是连这张床的三分之一都不睡不到,知道为什么吗。”
卜不凡摇摇头,毕竟他是真的不知道。
“尔尔刚搬来我和婆婆就发现了,每次睡觉都跟个壁虎似的紧贴着墙壁,我问她这么睡不会觉得难受吗她却说习惯了不这么睡睡不着,我问她为什么她依旧云淡风轻地跟我说因为小时候从你们家那张没有挡板的高低床上半夜摔下来过,声音特别响,可是她疼得哇哇大哭眼泪都快流尽了你们家也没有一个人理会她,到最后还是她自己咬牙忍着痛爬到客厅打的120,所以那次之后她每次睡觉都小心翼翼地紧贴着墙壁生怕自己再掉下去,因为她知道掉下去摔得再疼哭得再凶你们家也不会有人管她,更别说是心疼她。她每次讲起这些事情来我都好像感受不到她的情绪,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唯一有的可能就是无力。她所有的云淡风轻之下都不过是对你,对你爸妈,对你们这个家,彻底失望。”
说完这一大段话,喻一帆攥紧拳头用力捶向高低床的挡板,“对了,有件事你应该还不知道吧,你和尔尔的出生顺序被你最亲爱的母亲给颠倒了,你本应该是哥哥尔尔是妹妹,可你妈却为了一己私欲想让尔尔以姐姐的身份处处让着你这个弟弟,想用姐姐这个身份困住她,而你也就这么在你妈的庇佑下当了她十几年的弟弟。”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要是不相信你大可以回家问你家那位幕后黑手,看看她会不会良心上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安。”
小小蜡笔,高低床,姐姐弟弟,哥哥妹妹,信息不算太多,却快要撑爆卜不凡的大脑,他冲上楼去与肖艳对峙,“妈,我是哥哥吗?”
肖艳被卜不凡这没头没尾一问给整的一头的雾水,“什么哥哥,你不是和同学出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和卜尔尔,我是哥哥她是妹妹,是吗?
卜不凡突然间转换了情绪,冷静,冷漠,好像都不太能够形容,更像是卜不凡亲手用一盆冷水浇灭了自己的气焰,原因很简单,他也是这次幡然醒悟后才明白过来,就像喻一帆说的那样,重男轻女和自己的良心中做选择,肖艳自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所以卜不凡为了让其露出马脚只好上演变脸戏码。
都说姜还是老的辣,可到了卜不凡这里,肖艳这颗老姜也不过如此,自己哪有儿子重要啊,这句话在肖艳身上真可谓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虽说肖艳嘴上依旧在打着马虎眼,说:“什么哥哥妹妹姐姐弟弟的,你这都哪跟哪啊,你是不是听人瞎说了什么,没有的事!”可她慌乱的神情,不自然的动作和些许不耐烦的情绪已然告诉了卜不凡这个问题的答案,真正的答案。
知道答案的卜不凡不再继续追问下去,他知道现在比起跟肖艳大吵一架他还要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只留下一句,“妈,我还有事,回来再跟您说。”便摔门跑出去了。
在路上卜不凡用肖艳给的钱买了点东西给卜尔尔,来到医院后,卜不凡打听到卜尔尔在哪个病房后就直接冲了进去,进去后看到大家都在,正要说话就被周过一把给拽了出来,喻一帆和廖小凡赶紧安抚其他人并跟在后面。
周过紧拽着卜不凡的衣领,把他整个人压到墙上,“你来干什么?上次拳头还没挨够吗!”
“我有话跟她说,说完我就走。”
“你有话跟她说,她可没话跟你说,你要识相点就麻溜拎着你手里的这两箱东西滚,要不然我今天就算把拳头打烂也不会收手。”
一听又要打架,喻一帆和廖小凡赶紧冲上去把两人拉开,喻一帆拉着卜不凡说:“大哥,你还嫌你惹的事不够多吗,你要再不走信不信我们三个打你一个!”
“可我真的有话要说,你们今天就算是三个打我一个我也要跟她把要说的话说完。”
“你小子不听劝是吧,非要我动用武力!”幸好廖小凡两只手拉着周过,要不然还真拉不住。
这时陈瞳走出来,看着这几个男的磨磨唧唧婆婆妈妈要打不打的样子就烦,“行了,你们几个别在这闹了,尔尔发话了,要跟这王八蛋单独说两句,你们快让出条大道来放他进去。”
周过立马放下拳头,“她真这么说?” 问出这句话不是周过对陈瞳的听力以及她的传话技术有任何的怀疑,更不是像廖小凡这样接二连三露出“真的假的?”“她没事吧?”“她疯了吧?”的表情,紧皱的眉头和疼了一下心脏都在大声地告诉周过自己此刻是有多么心疼这个没来由坚强的女孩。
卜不凡进去后,先是熟悉的90度鞠躬,再用力掐了下大腿,“对不起。”
“我就知道你会道歉,可你不用跟我道歉,那一棍我是替雪花挡的,你不用因此觉得对不起我,我们的关系也不会因为这一棍而发生任何改变。”卜尔尔直视着卜不凡的眼睛,没有任何的躲避。
内心坦荡的人,敢于直视无数双带有不同情绪的眼睛,愤怒也好,愧疚也罢,都无法撼动那颗屹立不倒的心。
“我道歉不只是因为这件事,还有我之前对你做的很多件不好的事。我都知道了,咱妈换了我们的出生顺序,我应该是哥哥而不是那个一味让你忍让的弟弟。”
“你说错了,第一那是你妈,不是我妈,第二我有哥哥他叫喻一帆现在就守在门外,我不需要你给我当哥哥,小时候是现在是以后更是。还有,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可知道又有什么用,改变不了终究改变不了,我改变不了,你也不可能改变。之前帮你完全是为了帮雪花,所以你根本不用觉得欠了我多大的人情,我还是那句话,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因为这一棍而任何改变。该说的我也都说完了,要没什么事你就走吧,我要休息了。”
卜尔尔躺下来,闭上眼睛背过身去,不再理会卜不凡。
“好,我知道了。”
这之后,卜不凡每周都会去几趟医院,他也不进去就只透过门窗看几眼卜尔尔,并把买的东西放在门口,然后转身走掉。
那之后,梦里小小蜡笔画出的蓝色笑脸和太阳不再消失,那之后,卜不凡也不再做这样的梦,因为他知道,知道自己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