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凝滞，剑拔弩张的气息在屋内弥漫。

林浅见状出来缓和局面，先几句话安定了无双的心，再温言劝说司空长风无双只是所求虽说冒昧，却也只是忧心师父安危，并无挑衅之意。

这件事蹊跷得很，如今多事之秋，极有可能是有心之人特意引导妄图引起一番江湖风雨。以如今江湖格局，若是雪月城与无双城起了冲突，那将是一场不可估量的死伤。

这些道理，司空长风只会比林浅更明白。于是他起身，目光沉沉地盯着眼前站着的无双，语气淡凉：“好，你要找你师父，可以。但你只能独自一人进入我雪月城，生死自负。你可有这份胆量？”

林浅心中一颤，想开口劝说却被司空长风抬手拦住。

“有何不敢？”无双抬眼，对上司空长风的一对眸子里闪耀着无畏无惧的光芒。

“若是误会，无双自当负荆请罪。”他的声音坚定有力。

“那好，夜长梦多，你随我一起去雪月城。”司空长风拿起手边乌金长枪，大步流星往外行去，林浅连忙跟上，却被他拦住。

“你好生留在唐门。这小子若胆怯到连去雪月城都要拽着你，以后也不必指望他日后有胆量上门。”

一语将无双和林浅两个人定在原地。无双转身看向面露担忧的林浅，神情认真：“我不会有事的。此次无论结果如何，我对你之心不变，等一等我，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一枚玉钗被放在了林浅手心，带着少年身体的温度。

她张了张口，清水一样的眼睛里泛起一丝红，点了点头，说道：“好。”

二人先后离去，余下唐门一点湿冷的雨。

林浅不知道他们去雪月城能不能将事情完美解决，背后推动这件事的人手段并不高明，但确实很有用。至少对于林浅来说，在听见无双的来意后立刻就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两城兵戈相见，夹在爱人和亲人中间的她又该怎样抉择？

她用力摇了摇头，将那些可能的画面甩出脑海。事已至此，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雪月城与无双城究竟如何决策都不是她能改变的，她只需要等待结果，然后根据结果作出自己的选择。

就算最后会失去什么，也没必要惧怕了。她两生以来，已经失去了很多。她明白，抓不住的东西，再如何执念都是无用功。

于是她转身，隐入唐门的细雨之中。

天启城

天下第一楼

雷无桀、李凡松、萧瑟、司空千落一起进入这座传说中能叫人一步登天的楼阁，里面机遇与危机共存，考验着他们对剑意、武道、甚至天下的理解，最后，除去萧瑟进入最后一关，其余人得了进益纷纷止步，为最后的萧瑟护法。

谢宣用了全身气力镇压天下第一楼的煞意，片刻也分不得神。国师齐天尘掏出一张黄符，指尖轻轻一捻，黄符立刻燃了起来，火焰极为闪亮，将庭间照得通亮。

叶若依手持符剑，挡下七个下了重药的药人，已经十分勉强。

暮色深沉，天启城灯火璀璨，而天下第一楼外，也是“热闹非凡”。

“疾疾！”

尖啸声响起。

三名黑袍杀手一跃而起，手中长剑在月光下冒着森冷的光。

叶若依举起符剑，勉强挡住一击，连退三步。

却见三位杀手再次提剑而来。

“退！”

一声长喝响起。

月亮在高空中挂着，可月光却从下方闪起。

那是银月枪的光，一名杀手的胸膛瞬间被贯穿。

同时，有一个大若门板的巨刀从天而落，将一名杀手一下子拦腰砍成两截。

剩下的那第三名，被一掌打出了出去，摔在了墙上后瘫倒在了地上，似乎全身的骨头已经被震得粉碎了。

谢宣眉毛一挑：“这组合有意思。”

天启四守护之朱雀，司空千落。

寒山寺忘忧禅师座下弟子，无禅。

杀手榜上位列前五的顶尖杀手，冥侯。

叶若依长舒了一口气：“你们来了。”

“叶姑娘，没有伤到你吧？”司空千落问道。

“还好，他们似乎是畏惧国师在此，只是试探。”叶若依往后退了几步。

无禅走上前，看着那具被他的金刚伏魔神通打得骨头尽碎的尸体，微微皱眉：“你说师弟就被做成了这样的药人？”

“对，那天我曾经见到过他。四位天境的高手，合力都拦不住他，就连五大剑仙之一的怒剑仙都无法胜他。”司空千落答道。

无禅收回了手：“萧瑟有办法治他？”

“说是很快就能把药配出来，但是如何让他服下这药，却是一个难题。他太强了。”司空千落摇头。

“所以他入了这座楼，或许出来后，就不一定了。”齐天尘说道。

无禅站了起身：“那就等他出来！”

“疾！”第三声尖啸响起。

冷光一闪，一把长刀已经落到了无禅的背后。

无禅笑了笑，转头一拳大金刚拳打了过去，那拳打到刀身之上。

刀身浑然不动，无禅却被逼得退了七步，虽然有金刚伏魔神通护体，可一双手却不由地颤抖起来。

“好厉害的刀劲。”无禅抬头望去，却被吓了一跳。

那个人的脸上满是刀痕，一双眸子却是溃散的，一眼望去便已失了神志。

谢宣认出了药人，暗河谢家家主，谢旧城。

“谢家家主。”司空千落轻轻地皱着眉头，“怎么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他受过伤。”冥侯沉声道，“而且是几乎致命的伤，但他却活下来了。”

“你也曾经受过很重的伤。”无禅恍然道，“当年你将天泉老人重伤了，自己也受了重伤，几乎就要死了。”

“不，事实上，当时的我，几乎是必死无疑了。”冥侯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谢旧城，“就跟他的伤一样重，就算是华陀再世，也医不好。”

“可你被医好了，而且还和面前的这个人一样，失去了神志。看来，很多事情，忽然变得可以解释得通了。”无禅沉声道，“这谢旧城，是暗河的人？”

“暗河效忠赤王萧羽。”叶若依说道。

冥侯愣了愣：“赤王？”

“疾！”尖啸再次响起。

谢旧城持着刀冲着众人直奔而来。

冥候与无禅挡住药人谢旧城，但……

“疾疾疾！”尖啸声不停地响起。

最后竟又有四人跃进了墙内。

司空千落猛得一挥长枪：“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的东西！”她长枪一甩，却是冲着谢旧城而去：“这个最应该是归我，冥侯，无禅，你们把其他人给料理了！”

“枪仙之女，果然不同凡响啊。”齐天尘笑道。

谢宣点了点头：“和她母亲当年的性子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

鸿胪寺。

鸿胪寺卿瑾仙公公一身绿袍，白发如雪垂落脊背，他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微微低眉，神态间带着一种慈悲的佛性。

门忽然开了，一股冷风灌入，吹得一室烛火摇晃。月光透进门扉，洒在瑾仙公公雪一样的白发之上，带着一股飘渺仙气。

“沈公子，故人来访，怎么不上茶？”

夜风微冷，一位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一身黑裘，紫衣翩然欲飞。

“你的舌头灵，再好的茶到你嘴里都被贬得一文不值，又何必浪费我的茶叶。”

瑾仙公公捻珠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目望向她：“或许等火器营建成，我见你就该自称微臣了。”

林浅挑了挑眉：“士农工商，商为贱业。按礼节我该向鸿胪寺卿大人行叩拜大礼，自称草民。可见这天下之事，真是难以预料。当初洛阳城外的沈公子，竟然在几年后变成了五大内监。”

她格外自然地撩袍落座，紫衣上蒙着一层月色。瑾仙公公似乎笑了一下，但那笑很淡。

他轻轻放下手中佛珠，端起了身边一杯热茶，放在林浅手边。

一字一句吟道：“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这是姑娘当初送我的小词，可如今姑娘也要为王候所累了。”瑾仙公公的语气里藏着一丝怅然。

“人活在世上，哪能不被牵绊？你有，我也有。”林浅执起茶杯，轻轻吹了一下。

“沈静舟。其实你不应该保他，也保不住他。”

瑾仙公公轻轻抬手，大开的房门“彭”一声关上。

“姑娘刚刚来到天启城，知道的却不少。”

一缕森冷剑气从他身上掠出，划过林浅的面庞，却只撩散鬓边一缕青丝落肩。

林浅将茶盏搁在案上，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室内回响：“实在是天启城内因为一张名单热闹得不像话，想不知道都难。而我又恰好，了解一些沈公子的为人。”

“同门之谊难舍，五大监如今只剩三人，沈公子不想师弟身赴阎罗本是人之常情，可惜谋逆之事非同小可，一着不慎就是满门祸端。大监一身清静，其他大人们可是有父母亲族在世的。沈公子，天启城的人太多了，你挡不住他们的。”

瑾仙抬眸，一头雪发在灯火下泛着一种月色一样的光。

“那么你呢？”他看向林浅，“此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为谁来要这份名单？永安王吗？你想做皇后？”

林浅：“萧家的皇后做了也没意思。我不为永安王，我为我自己，也为了你啊，我的朋友。”

她很轻地笑了一下：“得到这份名单，永安王夺嫡之势更盛，来日新帝继位我能得到就更多。可是沈公子，你藏不了他多久了，把他交给我们，至少你不会死。等来日皇帝大行，你也可以做回沈静舟。”

瑾仙重新拿起了佛珠：“如果我说，不呢？”

“即使你可能会死，即使你后半生只能困在皇陵慢慢老去，再也见不了江湖？”林浅反问。

瑾仙公公的手指轻轻捻过佛珠：“本就是宿命，又何必畏惧。”

林浅轻啧了声：“你们这群江湖人，总是劝不动。”

“不过，还有一条路，说不定能保你那师弟不死，想不想听听？”她语调里带着一点狐狸一样的狡黠。

瑾仙：“永安王？”

“是，但不完全是。”林浅伸出一根手指，“我这次来既为永安王牵线，也有自己的考量。瑾言做的事在北离不可饶恕，但天下又不是只有北离一个国。如果永安王做不到你想要的，我可以送他去南决，异国他乡，改头换面，以瑾言公公的本事应该如鱼得水才是。当然，名单只能给我一个人。”

“你？”

“谁不想手握满朝公卿把柄呢？皇帝承诺的王侯之位遥遥无期，想在我们北离做点事，只会做生意可不行。当初青州沐家投资了今上，如日中天也受人猜忌，我也该取其精华而自用，鉴其糟粕而自省。”

瑾仙摇了摇头：“你太不安全了。”

林浅摊了摊手心：“好好想想吧。我能猜到的，天启城其他人也能猜到。你藏不了他多久。要是鸿胪寺藏不住了他还没想好，我手里有几个地方暂时安全，能多藏一会。”她从黑裘下取出一张丝绢，一枚木牌，放在案上。

“沈静舟，我们是朋友。你可以相信我。更何况我手下可没有人能胜过你的风雪剑。”林浅站了起来，“无论最后你们的选择如何，我都不会强求。”

一阵清风掠过，眼前已经没有了林浅的身影。

天下第一楼外，一道银光闪过。

司空千落手中的银月枪被谢旧城一刀斩飞，她终于浑身真气用竭，再也没有能力反抗，闭上了眼睛。

“妹妹，阿姐也见不到你了。”司空千落心想，“再见了，萧瑟。”

“千落妹妹！”叶若依猛地大呼一声，立刻向外踏出，准备前去营救！

却见一把飞刀忽然从暗处射出，直逼叶若依而去。

国师齐天尘一把拉回了叶若依，却无力再去救司空千落。

司空千落被谢旧城一刀挑起，长枪脱手，整个人也向下坠落而去，而谢旧城的下一刀紧跟着砍了下来。

却被一抹细长的流光挡了下来。

一个黑影突然蹿了出来，他手指间夹着一柄细长、轻薄的指尖刃，就这么抵在了谢旧城的长刀之下，挥舞时的寒光宛如月色的丝绸，冷媚而危险。

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