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解决完毕,沈丽姳等人也在女掌柜的带领下原路返回,刚出门,就看到侍女边说边往外看,心思很显然不在这里面。
外面的声音不大,但都能够传到这里面儿,已经能证明有多热闹了。
“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女掌柜与侍女对视一眼,心中对于外面的事情也抱有一定的兴趣,走上去凑到沈丽姳的身边,小声地说道:
“长姑娘若有兴趣,不如出去瞧瞧,今日三楼正好只有姑娘一位客人,楼道处正好可以看到楼下的事情。”
对于对方递过来的梯子,沈丽姳倒是下得快,摇着手中的团扇,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耳朵早已不受人控制。
“那就去瞧瞧吧!”
出了门,这声音就更加清晰了!
站在楼道处,往下面张望,这次沈丽姳没有像之前在马车上那么放肆,反倒是让尤梨站在前方,小心地遮挡住自己的身影。
“你这东西不送给我,难不成是要送给你那位赐婚的木头妇人不成?”
嗯?赐婚?
听到这个关键词,沈丽姳的眼眸微动,神情也不似刚才那般兴趣满满,反倒是带了几分探究,手中的团扇也减缓了扇动的幅度。
“我不会送她,更不会送你,她还算是我的未婚妻,你算个什么东西!”
男声听起来本该是清凛富有少年意气,却因为怒意让那股清凛消失地无影无踪不说,还多了几分刺耳的嘲讽。
男子的身影背对着她们,而女子的模样她们却看得清楚。
女子脸上因为男子的话显得格外愤怒,但良好的教养让她无法在外大吼大叫,只能硬憋住自己心中的不忿道:
“我也可以成为你的妻子,我也可以嫁与你!”
上前一步想要握住男子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男声越发冷漠甚至说出的话也更加刺人:
“大庭广众之下,你可真不知羞!”
一句话像是打破了女子身上隐忍的平静,所有的教养和自尊此时都不打算再要,疯狂的模样让尤梨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知羞?我是不知羞,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我的自尊给你踩在地上,可我又有什么错,我只是心悦于你,哪怕是你去了云阳街,和那等低贱之人成为夫妇,我也无怨无悔,可你呢!哪怕有片刻将心思放在我身上!”
女子字字珠玑,听起来如同泣血杜鹃,可是她已然疯魔却丝毫没有引起男子的怜悯,言语也因为她的话而愈发犀利:
“这是你的事儿,我从未让你把心思和自尊放在我身上,你自己不自爱,又何求别人爱你。”
女子听着对方的话,一下子愣住,怔怔地看着对方,似乎他所说的话超乎自己的预料,随后眼神从最开始的不可置信变成了愤恨。
“呵……哼……”
千般思绪此时想要说出口,却卡在喉咙里面无法言明,胸口因为愤怒而浮动,最终都化为凄惨的笑意。
抬起头,仇恨在她的眼中蔓延,或许是第一次对他展现出自己的诅咒和恶意,使得她自己都不知是紧张还是快意,颤抖着身体诅咒着:
“是,我是不自爱,那我就祝你在遇到你心仪之人时,她也是如你一般的态度,到时候让我看看,你是否还能自爱!”
楼下,看着女子留下话甩袖而走,周琪松冷哼一声,转过身看着面前的玉石头面。
玉石洁白无瑕,让他想到了今日所见的那位女子,女子初看如天上皎洁的明月,可一双明眸如同小鹿一般,让她多了些许活泼。
就像是俏皮的月中仙娥,虽然身处清冷的月宫,却充满活力。
想到她那时慌张的模样,周琪松轻笑一声,转头就对身边的侍女道:
“将此物包起来吧!”
“好的公子!”
楼下侍女的声音传来,原本只是借机看戏,可此时,沈丽姳却已经不敢再看,闭上眼,掩盖住眼中的怜悯和可悲。
爱之欲生恨之欲死,恩怨分明虽是最快的方式解决矛盾,可在旁观者看来,却是冷情。
睁开眼,看着下面的闹剧,哪怕知道那位男子就是自己的未婚夫婿,沈丽姳的面上也没有波澜,平静的模样更显得她清冷的气质高洁如月。
已经猜出对方身份的尤梨尴尬的回过头,没曾想见到的事自家姑娘满脸淡然的状态,微微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心中叹了一口气。
看着女掌柜她们想要说什么,直接摇摇头,示意她们现在不是时候。
此时沈丽姳的模样依旧平静,但站在她身边,还是能够感受到被她压制下来的情绪。
原本在手中扇动的团扇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动作,紧握住扇柄的手没有显示出青筋,但熟悉对方的尤梨却能看懂她的隐忍。
闭上眼,沈丽姳试图压下自己内心的惊异,男子的模样她并不陌生,或者说刚才才在街上见过。
心中百味杂陈,却无法与人言说。
再次睁开眼时,面容依旧平静,抬起头,眼中的情绪被压制眼底,看不清喜怒,嘴角虽有笑意,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珍宝楼的价太低,镇店之宝都卖不上价了。”
突然的话语让尤梨和女掌柜挑了挑眉,对视一眼,低下头并没有回话。
倒是那位会口技的侍女,一脸惊恐的模样看着自家长姑娘,小心翼翼地凑近自家的掌柜,不可思议地抱怨着:
“可是,这价已经涨了三成了……”
侍女的声音并没有格外小声,楼道里的所有人回头看着她,比起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的女掌柜和尤梨,沈丽姳面容倒是平静。
看着这位感觉自己说错话的小侍女,她年纪不大,正是有事就说的年纪,轻笑一声,也没有去责备,反倒是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朝楼上的屋子走去。
眼见着人往上走,计算着她真的离开,尤梨瞧着满脸说错话的小侍女,对于她的直言不讳并不会觉得冒犯,反倒是为她解答着缘由:
“这东西只要他来买,不管是涨三成、五成、十成都是不算多的!”
感受到了她们的疑惑,尤梨转过头看着楼道下接过侍女手中头面的男子,眼神越发幽深,平静地感慨着:
“毕竟,这就是咱们姑娘那位未婚夫啊!”
冷冷地瞧了楼下人,都觉得自己眼睛疼,转身也不管她们听没听懂,就朝楼上而去。
女掌柜和侍女张大着嘴巴,目送着尤梨的离开,两人面面相觑了半响,侍女最先缓过神来,想起之前他与其他女子的对话,冷呵一声:
“没品的大人,多卖他三成都便宜他了!”
就算是买他二十成,都便宜他了啊!!!
女掌柜罕见地没有反驳侍女,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三楼,比起单纯感慨的侍女,知道得更多的她,显然想得也更多。
圣上赐婚于六皇子和沈家四姑娘的事儿,已是京中众人皆知,而六皇子因为对未婚妻不满,从而与青楼女子做夫妇的事情,那都成为了京中人的饭后谈资了。
就算是珍宝楼的人,也对那位落水后摔了脑子,以至于木讷的沈四姑娘进行讨论过。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没有人知道这是她们家的长姑娘啊!
想着如今京中的流言蜚语,女掌柜眯了眯眼,望着下面的人若有所思。
“翠儿,去跟下面那位卖六皇子东西的丫头说,她那单便宜了。”
瞧着顶头上司的脸色,翠儿也明白其中的轻重,此时要说是生死存亡之际,都不足为过,这口气自知道之后,就不再是沈丽姳一个人的事情了。
点点头,小脸上露出严肃的神情:
“小的知道了,这就去和她说,让她们也都知道咱们珍宝楼的新规矩。”
既然要在她们家买东西送他的相好,那这价格,就注定不会便宜。
回府的路上,沈丽姳难免比来时更加沉默。
尤梨担忧地看着自己姑娘,想了想,还是决定凑过去,小声地说道:
“放心吧姑娘,大家都清楚你与他的事情,不会便宜了他的!”
疑惑地抬起头,看着面露坚定的尤梨,瞧着她要去和对方战一场的模样,无奈地轻笑一声,握着膝上放置的团扇扇柄,喃喃道:
“你当我是因为他买东西送与别人,所以心情不好吗?”
话音落下,就见到尤梨点头,口中的话被一下子噎住,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口气:
“我没有因为这个而心情不好,我的心情不好,是因为他和那位女子……”
比起沈丽姳,尤梨显然更知道那位女子的身份:
“姑娘是觉得魏国公府的那位嫡女太黏六皇子了吗?可六皇子也不喜欢她呀!这对姑娘也没什么大碍不是吗?”
魏国公府的嫡女……
尤梨的话,让沈丽姳眼底的黑暗多了几分,低头掩盖住其中的情绪,声音无波无澜:
“她对我有没有大碍,不是我所关心的,反倒是他们的相处……”
“姑娘是觉得,六皇子太过于冷心冷情了吗?”
沈丽姳直挺的身躯,瞬间弯了下来,脸上染上忧愁,眼神迷茫,不知前路如何:
“我知道,也明白,可是尤梨,细看我与她,其实没有丝毫差别,那位的性子显然不是能忍的,我虽不惧他的冷言冷语,却依旧感同身受。”
他们彼此皆不愿,强扯的姻缘,让他们被迫锁在一起,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怒,所以那位六皇子才会冒着名声尽毁的危险,和春雨阁的姑娘做夫妇。
可细想这其中,忍受流言蜚语的是那位瑶佳姑娘,是她,而并不是那位始作俑者。
这公平吗?一点也不公平,可身为男子,身为被爱着,实在是有恃无恐。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这其中受到世人伤害的是女子!
紧握住手中的团扇,看着扇面上的山水图还有上面的诗句,沈丽姳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坚定,抬起头看着尤梨道:
“告诉珍宝楼所有人,今日六皇子和那位的事情,别让任何人传出去。”
至少,在这其中,珍宝楼不要是那个伤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