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妆理好，婚期也到了，出嫁当日，随着沈家亲友为新娘添妆后，嫁妆会在早晨就送到六皇子府中。

身为新娘子，沈丽姳天未亮就起来梳洗上妆，喜娘也在这时候进了屋子，安排着事情。

皇子娶妻，虽不似太子娶妻一般麻烦，但皇家规矩众多繁琐，因此天未亮就开始准备，直至天黑结束。

这是需要极大的体力！

沈丽姳先天不足，后天哪怕是仔细养着，身体也过弱，因此，尤梨伺候完她洗漱之后，就冲到小厨房查看崔嬷嬷如今的情况了。

风风火火的模样让沈丽姳叹气，然而还没等她这口气叹完，一个声音却直接打断了她：

“六皇妃你别再叹气了，若再叹，这新娘子的妆容就无法在吉时之前画好了。”

抬眼，看着面前给她画新娘妆容的姑姑，沈丽姳连忙扯出一丝笑意，故作乖巧地垂下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宫里的姑姑本就手巧，因为她的配合，妆容很快就完成了。

厚厚的新娘妆遮盖了沈丽姳大部分表情，妆容并不丑，虽然浓厚压制住了她那股清冷淡漠的气质，但是却展现出了沈丽姳的那股和沈家女子无二的端庄典雅来。

细细看上去，和太子妃竟有几分相似。

妆容之后，沈丽姳的头发也被姑姑盘起，带上了凤冠，穿上嫁衣，凤冠霞帔，让她越发雍容华贵。

一切妆戴完毕，其余的人退了出去，只留下尤梨在侧。

“姑娘，各方的添妆已经收好了，只是这里面瞧着有珍宝楼送过来的东西，不知是收还是不收啊？”

听到这名字就让沈丽姳的注意力转了过来，清冷的面容之中多了些许疑惑，看着尤梨不解道：

“他们怎么会送，是怎么送进来的？”

在雾隐山惯用的东西早在下山的时候，就被她全部带了下来，哪怕是婵玉她们想要添妆，也不会这么小心翼翼地用珍宝楼传递。

“要说起来，那红宝石碧玺的头面还是夫人通过珍宝楼给你置办的，送过来的时候，他们得知你的新婚之喜，便附赠了一对耳环，说是庆贺了。”

庆贺？沈丽姳深吸一口气，微微垂下眼，随即立马抬起头盯着尤梨道：

“拿过来瞧瞧！”

看着自家严肃的姑娘，尤梨连忙将那对耳环递了过来，打开盒子，拿出耳环。

这是一个繁花缠丝的耳环，耳环的珠子是由一根根缠丝缠成的圆球，工艺繁杂，更具有强烈的个人风格。

和尤梨对视一眼，沈丽姳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望着拿起的耳环，轻声问道：

“那边……可有什么话传过来吗？”

抬眼，就见着尤梨也是满脸困惑地摇摇头，呼出一口气，将耳环放在了盒子里，并将盒子合上了。

递给尤梨的时候，吩咐道：

“东西是好技艺，好好收着吧！”

也算是……对方的一片心意。

感知到了沈丽姳的意思，尤梨点点头，转身就朝她的嫁妆箱子里放……

眼神不由自主地又看向自家姑娘，随后又看向手中的盒子有些犹豫，最后心一横，将其放在了沈丽姳惯用的首饰箱子里。

余光看着她的动作，沈丽姳没有说什么，反倒是瞧着梳妆台里面的人，厚厚的妆容看不出自己的神情，也看不清自己原本的模样，就像是……

戴了一层厚厚的面具一样。

打量着里面的自己，沈丽姳伸手摸了摸上妆的脸，在尤梨阻止之前，轻声问道：

“尤梨，你说当年师父是不是也是这样出嫁的？”

好像反应过来自己的问题过于无礼，她自己否定了刚才所说的话语：

“罢了，当年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呢……”

眼见得自家姑娘越发忧愁的样子，尤梨也跟着有些难过，走过去蹲在她身旁，紧握她放在膝上的双手，声音轻柔，是她和平时出现了很大的变化：

“姑娘，有我陪着你呢。”

瞧着尤梨担忧的模样，沈丽姳硬是扯出了一丝笑意，只不过这个笑容怎么看怎么虚假。

最终还是自己都装不下去了，嘴角拉下，整个人看着镜子里并不熟悉的影子，喃喃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颗心总是平静不下来。”

那日珍宝楼的相见，的确足够让人难忘，虽说有些决定已然做下，可是……

“姑娘与耀曦姑姑不同，不会像她一样，待在禁地永不出。”

哪怕是和离，她也不会让自家姑娘那副模样的。

瞧尤梨的模样，沈丽姳被逗笑出声，再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不复刚才那么担忧，反倒是多了几分坚定和高傲：

“是啊，我不会！”

我不会……低垂着头，像是在安慰着自己。

余光无意见到了尤梨的神情，发现她一脸担忧的模样，沈丽姳也不想让她过于担心，想了想，才笑着转移话题：

“说起来，已经过去良久，那位如今在道观过得如何？”

提到自己熟悉的问题，尤梨眼中的笑容看起来倒真诚了许多，站起来，看着镜子中的人，带着打趣道：

“她倒是熟悉得紧，紫苑道长都说从未见过这么轻松自在的，她还说若是姑娘空了，若能给姑娘请安，就更好了。”

“如此就好。”

眼眸微眯，看着镜子里满脸打趣的尤梨，沈丽姳轻笑一声，厚厚的妆容遮住了她的情绪，但她本身清冷的气质却无法掩盖。

呼出一口气，看着梳妆台上作为礼扇的团扇，望着上面扇面上绣着两只鸳鸯，一切美好的模样也让人的心始终静不下来。

主仆二人温馨的场面，在飞絮急急忙忙进来的身影中打破，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

“姑娘，结亲的人已经来了！该去主院了。”

略带欣喜急切的声音让沈丽姳身躯一震，略微恐慌地看着蹲在身前的侍女，抿了抿唇。

两人的视线都看向了门口，此时的门口隐约站了不少的人，这些人都穿得规整，和以往不同的是，腰间都系着一个红色的绸带。

井然有序的模样和前段时间的散漫不同，第一次规规矩矩的局面，居然让她开始紧张了。

“姑娘，咱们该出去了。”

尤梨感受到自家姑娘的抗拒，也不敢误了吉时，还是从梳妆台上拿起那把代表礼器的团扇，递到了沈丽姳面前。

抬眼看着尤梨，深吸一口气，接过团扇，站起身，如往常一般，握着团扇放置胸前，抬步往外走去。

只是脚步踏出自己的闺阁，沈丽姳忍不住回望。

这个地方其实自己只待了仅仅三年，但这一步，就像是要与以往的自己做出一个割舍，未知的未来，遥远无踪，让人心生恐惧。

然而，对于未来的恐惧之中还有好奇，让人莫名地兴奋起来。

过去已成奢望，沈丽姳闭上眼，转过头，再睁眼之时，眼中再次恢复平静，所有的恐惧和兴奋都被她压在心底，不再去想起。

跟随喜娘来到前厅，沈父沈母已经坐在正厅两侧，等候着沈丽姳到来。

女子的模样和记忆中的不同，端庄的模样和他们已经出嫁的大女儿有几分相像，熟悉的场景让夫妇二人回想到当年，本就不舍的情绪更加严重，沈母本就隐忍的泪水一下子落了出来。

只是大喜的日子，不能有哭声，等到人走到面前，沈母努力憋住泪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这个亏欠多年的女儿。

沈父担忧地望了沈母一眼，男人的情绪显然不如女子那么明显，但往日精于算计的中年人，此时眼中依旧不舍。

比起能去见女儿两面的沈母，沈父显然少见她，但这不妨碍沈父对沈丽姳的了解：

“为父知你聪慧，没什么可嘱咐你的，只愿吾女与六皇子往后互敬互爱、携手白头，有事多于夫婿商量……”

听着沈父干巴巴的祝愿，沈母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连忙用帕子把脸上的泪珠擦干，换了一副慈爱的面孔，直接抢话：

“姳儿向来懂事，母亲只愿吾女能平安喜乐，无病无忧，若与夫婿志愿相投，便携手共度，若是不投，便相敬如宾。”

大不敬的话让沈父脸色一变，也不管如今的场合，出声阻止：

“夫人！”

一点都没有管沈父此时慌张的情绪，沈母此时满心只有自己的女儿，拉着沈丽姳的手，眼中的泪包在眼眶之中，硬是忍着没有落下来：

“我儿，别怕！去吧！”

话语落下，紧握的两只手缓缓分开，沈母看着两人分开的手，眼眶的泪水也再也止不住落下。

对于沈母的亲近，沈丽姳再次陷入了无措之中，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话语却卡在喉咙里，无法言语……

随着喜娘的指引，她转过身，试图将心中的情绪压制下去。

“我的娇娇！”

身后，沈母突然而来的声音让沈丽姳的脚步顿住，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小字？

想要回过身，却被喜娘一把拉住，怔怔地看着喜娘紧握住她手腕的手，神情少见地迷茫。

“长姑娘，既然出嫁，莫要回头。”

熟悉的称呼让沈丽姳怔愣了半响，不可思议地瞧着面前带着喜色的喜娘，好像刚才那句话是别人说的。

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手腕上的手已经松开，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