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刚落,沈丽姳突然抬起头,盯着对方,眼中情绪万千,却都被她压在眼底。
瞧他笑容满面的脸,发觉对方并没有觉察到什么,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欲要张嘴说什么,身旁的尤梨却比她还要快开口:
“既如此,那就照你所说好了!”
视线扫视了一下周围,尤梨一副刁蛮小姐恶毒侍女的模样,扬起头,很是看不起对方的神情道:
“不过……你就打算在这里招待我家夫人?”
本想要阻止的沈丽姳,在听到对方如此说话,抬起的手也逐渐放下,眼神意味不明的打量了她一眼,随即转过头,不再说话了。
盯着面前的周琪松,趾高气昂的模样并没有让对方生气,反倒是让他看出尤梨想要借机教训他的动机,周琪松只是笑笑,语气都带着一股莫名的宠溺:
“自然如此,我在此处有一安静的雅间,不知夫人……可否赏脸?”
话语间明晃晃的停顿,给沈丽姳一种一语双关的错觉,然而看他脸上的干净和神情之中的清澈,却又像是他一如既往的问话,甚至还有些许地恭敬?
意识到这里,沈丽姳微微垂眸,随后略带笑意道:
“就麻烦公子了……”
瞧他这幅未婚的少年公子的打扮,沈丽姳装作不知对方已然成婚,依旧叫着他公子。
对方的神情明显失落了不少,尤梨倒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想要冲上去的动作,却被自家姑娘直接拉住了衣裳,进退难得。
果不其然,两人的确十分相合,所思所想基本一致。
朝周琪松笑笑,余光瞧着咬牙切齿的尤梨,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她为自己争一口气,沈丽姳岂会不知,也就是知道,所以刚才答应下来,并没有阻止对方。
只不过……也不知道她想要如何报复对方了。
想着往常她报复人的情况,沈丽姳就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看着周琪松的笑意之中带着些许怜悯和无奈。
希望这次,她不要如此自由自在了!
在周琪松的亲自带领下,沈丽姳和尤梨主仆到了他的雅间。
雅间和包间不同,大都是其次,主要其中的布置更加雅致,却和他本人的风流肆意,看起来不是相符。
视线在此打量,沈丽姳忍不住走动起来。
墙上的书画,皆是名家大作,她在雾隐山见过不少真迹,自然也知道其中价值。
而这所有的书画,据她如此粗浅看来,基本上个个都是真迹。
看来这六皇子府,或者说周琪松本人,可不缺钱花!
余光瞥了对方一眼,最终,她的视线还是落在了一幅画上。
画是一副山水图,本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可上面熟悉的景色,却让沈丽姳不禁怔住。
“这是前朝孟扬君的画,所画雾隐山后山之地,价值千金,我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的真迹。”
身后的声音为她极力解答着面前的画,然而不管是沈丽姳还是尤梨,面上都毫无波澜。
别的地方,孟扬君的画的确难见,甚至价值千金都难以得到,可在雾隐山库房,类似的东西,都快堆出灰了。
沈丽姳之所以注意到这幅画,是因为画上的景色,正是她在雾隐山后山的“私密之地”!
时光流转,让她一瞬间和百年之前的人共鸣。
细细看其中的景色,沈丽姳发现时间还是改变了不少东西,至少画中那颗矮矮的树,如今在雾隐山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甚至主枝干都能承载她在上面午睡。
伸手,想要抚摸这个画卷,身边却传来周琪松的声音:
“这幅画还别有乾坤,里面还有珍珠夫人题的字!”
思绪一下被人打扰,视线回望过去,原本愤怒的心情当看到他极力介绍的模样,才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的东西。
刚涌出的怒气,也被她重新压到了心底。
想要强扯出一丝笑意,一旁的尤梨却看不惯他显摆的模样,啧了一声回答道:
“我家夫人嫁妆里面,有好几副珍珠夫人的画作,而这些画中,都有孟扬君的笔触!”
一句话,沈丽姳明显看到周琪松肉眼可见地尴尬起来,跃跃欲试举起来的手,也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落下,手指摸着鼻翼的模样,似乎很忙。
回过头,无奈地看着尤梨,发现她偏过头,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就忍不住叹气。
的确,要说起来,世间千金难买的便是珍珠夫人的画作了,珍珠夫人出自雾隐山,不仅流传于世的画作甚少,更别说其中还有孟扬君的笔触了。
夫妇合作的画作,比起孟扬君的画作、珍珠夫人题的字,更为珍贵。
两人直接对上,沈丽姳却丝毫不想管。
况且,要论亲疏,她也无法去为了单纯某人的面子,从而去说尤梨的不是!
毕竟尤梨是为了自己出气,而且刚才哪怕插嘴也未有错处。
“第一楼雅间与包间分隔,除了屋内好布置,不知还有何不同?”
无视他们的官司,沈丽姳走到桌前坐下,扇动着团扇,刚才虽然喝了几碗汤,却少有吃东西,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肚子早也饿了。
瞧自家姑娘的模样,尤梨不仅露出了心疼的眼神,看着周琪松也丝毫不客气:
“是啊,若和包间的东西一样,就不用上……”
“尤梨!”
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虽说为她出气的确是得到了她的应允,但现在这幅模样,已经是无状了。
接触到自家姑娘的神情,尤梨并没有反驳,而是迅速低下头认真听训。
余光打量了一下周琪松的神情,沈丽姳却为之一惊。
此时的他双手垂下,眼神微眯,一看就生了气,并且就他这幅隐忍的模样,竟让沈丽姳都感觉到有几分害怕。
是啊!哪怕他比起太子他们更像是一个江湖人,肆意潇洒,但他毕竟也是皇子,如今被人都快怼到脸上,如何不生气。
瞧他的模样,沈丽姳连忙站起身,朝对方行一礼道歉:
“侍女无状,还望公子恕罪,今日发生此事,她也是杯弓蛇影过了头,一时间没缓过神来。”
屋内陷入了沉寂,寂静地隐约可闻三人的呼吸声,小心地抬起头,看着周琪松神色转好甚至在窃喜的模样,沈丽姳眼神一暗,突然间觉得没有意思了。
脑中不由得想起之前妙音的话语,她眼中的情绪也逐渐冷淡,整颗心都沉了下去,跌入心中的水池之中,再也浮不起来。
不得不说,周琪松目前看来算是一个好人,却非是一个良人。
再次半蹲着福了福身,口中的语气却明显冷了下来:
“公子好意,我等明白,如今天色将晚,加之公子乃是未婚男子,实在不该与我一同,今日之事也非公子而起,说起来,公子也不用道歉。”
抬眼看着对方,沈丽姳丝毫没有忽略对方眼神之中的惊慌,面容平静无波地注视着对方,然而就她的态度,却丝毫没有协商的余地!
看他欲言又止,满脸不知所措的模样,沈丽姳此时所有的心绪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一切说开,虽然伤人,可早晚都要走到这个地步,比起缓慢疏离,如此方法,却更显温和。
没有理会对方的情绪,沈丽姳转过身,就朝门口而去。
自家姑娘突然的态度让尤梨都十分疑惑,不过习惯了她如此模样,倒是比从未经历过的周琪松更加快速地接受。
看着这位明显怔愣的人,尤梨的眼神闪过一丝同情,胡乱地朝这位福了福身,转身就丝毫没有留恋地跟着自家姑娘出了门。
听到身后毫不掩饰的脚步声,沈丽姳的脚步也逐渐放慢,身边熟悉的热源靠近,离她只有半步的距离,安慰的声音也传到了她的耳中:
“姑娘,你别气,是我的错。”
停下脚步,手中的团扇轻扇了一下,沈丽姳突然笑出声,口吻无奈道:
“你有什么错?”
回过头,看着面前满脸担忧地侍女,伸手为她整理了一下因为跑动而散出的碎发,语气平静淡然:
“你为的不过是为我出气,虽过分了些许,但我也知道,你是因为妙音之语,而愤怒。”
若非愤怒和放在心上,她也不至于如何争锋相对,而她也不会有看戏之心。
说到底,一开始做出决定的就是她,何须尤梨帮忙背着这黑锅。
“只是……见到人,不知道为何,我突然想通了,仅此而已。”
不得不说,周琪松的确俊朗,不愧是京城之中有名的风流公子,哪怕是如此恶名,依旧有知情与未知情的女子前仆后继。
加之他的态度足够君子,若是被这样的男子对待,也的确足以吸引女子之心。
所以,沈丽姳她不可否认,在见他第一面,就因为对方的皮相而喜欢。
鲜衣怒马少年郎,只为你一人而牵动心绪,又如何让人不为之动容呢!
但这也不代表,她想要和离的心思,不会因此而消除。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沈丽姳见识过太多因为相信爱意,而生忧生怖之人,而这样的人,也会逐渐忘记自己最初地目的,最终跌入名为“爱”的深渊之中。
“人人都言,孟扬君与珍珠夫人相爱,是世间难得的真情,可何人知晓,孟扬君的画作是珍珠夫人所教呢?”
当年那位风姿卓越的珍珠夫人,最终成为夫人,而17年前那名扬京城,第一对“双姝姑娘”,如今只是人们口中的废妃和永王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