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琳很快被押送到了塔楼里。

随行的只有杜布瓦和几位负责洒扫的仆人。

梅格则被请出了罗什舒亚尔府邸。他们不会为难她，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位副手小姐已经丢掉了她的工作。侯爵的人会立马顶替上她的位置，他们没必要主动动手。

临走之前，这个女孩眼巴巴地盯着莫琳，迟迟不愿意迈出大门。

莫琳知道她的意思。她想让自己想办法，歌剧院不能落到侯爵的手上。

可她现在自身难保，又有什么本事去救歌剧院呢？

不用提别的，假如莫琳此刻手边有一把短刀，她会毫不犹豫地用它刺穿罗什舒亚尔侯爵的心脏。

可现在的条件不利于她。

他身边有充足的侍卫，甚至还有一个梅格作为人质。

莫琳现在甚至顾不上如何回到歌剧院去了，眼下亟须要解决的，是如何躲过晚上的‘夫妻义务’。她已经拿‘规则日’作了一次借口，这次很难再将罗什舒亚尔糊弄过去。

杜布瓦看出她的心思，再次劝她：

“您不应该继续想着逃避的，作为妻子总有这一天，或早或晚而已。”

“你也知道我是为什么嫁给罗什舒亚尔，”莫琳说：“如果换作你，你会愿意和这样一个，年龄几乎能当你父亲的人同床共枕吗？”

“可您有弱点。”

杜布瓦坚持：“并且您的弱点此刻就在侯爵先生手上。您一定不会希望惹恼他的。”

她的弱点只有歌剧院。

她为了歌剧院嫁给他，又再次为了歌剧院而不得不委身。

莫琳被那个律师耍了。如果罗什舒亚尔真的夺走了她的运营权，歌剧院的前路将彻底陷入未知的迷雾，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毁了自己的心血。

有一件事杜布瓦说得没错。

如果莫琳不希望和侯爵正面敌对的话，她就得换一种方式使他退步。只是这种方式很难令人接受，甚至令人恶心，莫琳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真的做到这一步。

假如她今天按计划去了黑湖就好了。

那么她就能如愿见到埃里克，而他是决不会允许罗什舒亚尔接手歌剧院的。

莫琳忍不住地后悔，也许她上次不该说那些话，更不应该以什么虚幻飘渺的爱情激怒他，以至于他再也不愿意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问杜布瓦：“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从塔楼里出去吗？”

“没有，夫人。”杜布瓦回答：“一旦主人下定决心，他的决定就不会被改变。”

看上去她只能在这儿坐以待毙了。

塔楼年久失修，不少角落还挂着蛛网。虽然仆人们已经陆续开始了打扫的工作，也不能改变这地方的阴凉。这阴凉是直接透到骨子里去的。

莫琳感到自己的肺正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刀子和自己的气管相互摩擦，绝望有如实体一般变成了这座囚禁她的塔楼笼罩着她。谁能够想到，这是几天以前在歌剧院里大出风头的女经理呢？

“瞧瞧，这不是我亲爱的夫人吗？”

罗什舒亚尔侯爵在这时候打开了房门：“改变主意了吗？如果你愿意服个软，说不定我会考虑让你的副手小姐继续待在歌剧院里。”

莫琳急得气血攻心，再次猛烈地咳嗽起来。

这回她咳得像是要连心肝肺都一齐吐出来似的。杜布瓦连忙为她拿来水盆和手帕，帮着拍她的背，好让气通顺一些。

“怎么回事？”罗什舒亚尔侯爵皱着眉问：“你生病了？”

“也许是前几天感染了风寒，”莫琳回答：“显而易见，我今天不适合与您待在一个房间里。”

罗什舒亚尔侯爵看了一眼水盆里咳出的血丝，用审视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终妥协道：“你最好别对我再耍花招！”

他吩咐杜布瓦去请医生。

“就在我的面前看，”他说：“我要亲自听到医生的诊断。”

他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让侍从们在房间里拉起了一道隔帘，生怕莫琳传染给她。

医生很快赶来了。

他拿着新式的听诊器在莫琳身上鼓捣了一番，然后观察了她的面色和舌苔，最后又替她量了体温。

在做完这一切后，他面色凝重地问了杜布瓦一个问题。

他问她，最近是否有在府邸里看到老鼠？

“没有。”杜布瓦摇摇头：“我们对于老鼠的治理一直很上心，如果发现任何踪迹，仆人们会立刻和总管上报。”

就在这时候，一个侍女匆匆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

听完侍女的话后，杜布瓦的脸色立刻变了，她犹豫着改口：“也许最近有些异常情况.....刚才有厨房的人上报，在下水口的位置发现了死老鼠。”

她的话引起了整个房间的恐慌。

最先作出反应的是罗什舒亚尔侯爵。

他立刻问：“是鼠疫吗？！”

之所以他会有这种反应，是因为上一次发生鼠疫的时候他正值少年。那时候因为母亲和仆人们无微不至的呵护使他侥幸逃过一难，但巴黎死了几万人，听说城外的尸骨都垒成了小山。

莫琳的脸色也连带着苍白了起来。

虽然她对于疾病没有那么畏惧，但鼠疫这两个字听上去就令人胆寒，尤其是周围人对此的反应。房间里的其余仆从们正不动声色地往后退，甚至有人当着主人的面窃窃私语起来。

她看了杜布瓦一眼，对方却竭力避免着与她的眼睛对视了。

这些行为让她知道了，这种疾病是有传染性的。

“现在还不能确定，”医生说：“但我们在圣马赛和圣安东尼区都发现了类似的病例，那里的情况您也知道，虽然这种疾病已经许久没有再在巴黎发生过了，但我们依旧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那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侯爵慌张地问。

他让人将帘子拉得更紧一些，生怕有细菌通过唾液飞溅到自己身上。别提什么住在一个房间了，他现在就连莫琳的脸也不想看见。

“就像您现在所做的一样，”医生尴尬地指了指隔帘，说：“有必要将夫人和其他已经出现症状的侍从们隔离起来，在确诊之前尽量不要接触病人。”

”还有，病人用餐的器皿和平时穿着的衣物都要和其余人的分开进行洗涤，这点您需要额外交代厨房和洗衣房的仆人们。”

“听见医生说的了吗，还不快去告诉管家，把仆人们召集起来依个筛查？！”

侯爵踹了一脚自己的贴身男仆，让他赶紧去做隔离的准备。

“至于您夫人后续的检查....”医生窥了一眼侯爵的脸色。

做他们这个行当的，如何处置病人很大程度上要遵从家属的意愿，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贵族家庭，妻子的命总是捏在丈夫的手上。

“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侯爵匆匆忙忙地说，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如果能将她带到诊所去隔离的话就再好不过了，这样您也能随时观察到病情变化，您说是不是这样？”

他说得好似莫琳像是块被纸包着的正燃烧的煤炭一样，迫不及待地要将她丢到更远的地方去。

“很抱歉，我们不能这么做。”

“我们还是建议病人留在家中休养，我会为夫人开一些缓解症状的药，并定期来做回诊的。”

“既然您这么说了，就这样做吧！不过还请您到前厅去看看其他人。管家已经将仆人们都召集起来了，您得看看他们之间有那些人需要离开。”

在医生一个个地为仆人们看诊后，他表示，除了一位叫做索菲的粗使女仆，其余人都没有出现和莫琳相似的症状。他们暂时都是安全的。

得知没有扩散，罗什舒亚尔侯爵舒了一口气：

“这好办，也不用费什么隔离的功夫，将她辞退就行了。”

帘子后边的莫琳听到他们的谈话，出声阻止道：“不如让她和我一起吧！”

她又解释说：“反正我也缺少照顾的人，与其让杜布瓦她们冒着感染的风险，不如就让我和那个女仆待在一起来得方便。”

侯爵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个可行的办法，毕竟杜布瓦比那个粗使女仆要有用得多。这样一来，即使莱斯曼问起，他也有了交代。

安排完这些事，他连多一刻钟也不愿意待了。在敷衍式地安慰莫琳几句以后，罗什舒亚尔和医生匆匆离开了，连带着带走了房间内所有的女仆。

只有那个刚才被指名道姓点出来的小女仆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她双颊通红，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染病的痕迹。不知道那个医生是如何下的判断。

莫琳和她两两对视着，只剩下一点无言的恐慌在空气中蔓延着。

“夫人，”索菲率先开口，她紧张得连说话都不太利索了：“他们......他们就把我们留在这儿了吗？”

莫琳看了一眼紧闭着的门，如果她的耳朵没有毛病的话，她刚才分明听见了上锁的声音。

“不是留在这儿，是关在这儿。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把塔楼的大门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