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肆,你快别睡了,醒一醒好吗……”
“……我以后不拦着你了,你睁眼一下好吗?”
“舒利安……你休息一下吧,你都一整天没吃饭了。”
“我来看看简肆。”
“你居然还有脸在我面前晃?滚!马上滚出去!”
“舒利安,左淮上校也是好心……你冷静一点!”
“让他滚!”
“……”
若有若无的交谈声一直萦绕在耳侧,简肆很想睁眼,却发现自己压根没有一点力气掀起眼皮,挣扎之中他浑身一颤,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钻入鼻尖。
他终于睁开眼,却发觉自己躺在一片黑暗之中,身侧是无数半开的玫瑰丛,花香味轰轰烈烈,冲的他想吐。
简肆猛地坐起,大脑却由于供血不足嗡地响了,眼前黑了一下,缓了好片刻才缓过来。
这片玫瑰丛……他难道又在做梦吗?
想起左淮和舒利安惊慌失措的眼神,简肆连忙爬起,在花丛里跌跌撞撞转了一大圈,却不知该怎么走出这场梦。玫瑰枝干上尖锐的刺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道血痕,温热的血顺着伤口淌到指尖,又滴落至泥土。
简肆抬手看向伤口,终于想起之前在山雀的手上也见过类似的伤痕,脸色一下白如月霜。
原来岚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老师从来不会说谎。”
一个清冷的声音遥遥传来,简肆惊惧地抬头,转身望向四周:“是谁在这里?”
身侧的玫瑰枝条柔软舒展开,纷纷簇拥向一个中心点,将一人送至简肆面前。
那人发丝柔软,眉眼清秀,双腿交叠着坐在由玫瑰枝蔓搭建起的座椅上,支着头看向他。他那一双轻抿的薄唇对任何人都有一种疏离感。
简肆看着他的脸,眼睛瞪得溜圆,声带一时痉挛到说不出话:“你——!”
玫瑰枝条乖顺地在那人脚下排列成阶梯,那人从座椅上起身,一步步走下阶梯,到了简肆跟前,倾下身掐住那张与他一模一样却惊惧的脸:“很惊讶?”
“我……”简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忽然抬手击向那人抓着他的手腕,挣开那人的手,又接着一脚踹过,却被那人预判了动作,轻飘飘截住了。
简肆飞速收回腿,改变攻击方式,却被那人一一接住,两人交手十来回合,简肆竟是一点都没能伤害到他。更关键的是,简肆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人的预料之内。
“这是,怎么回事……”简肆喃喃道。
那人好像打得有点厌烦了,抬手一挥,所有的玫瑰枝条飞速刺来,立刻缠绕住简肆的四肢和腰腹,困得简肆动弹不得。
那人勾了勾手,把简肆带到了他面前,道:“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玫瑰。”
“……”
简肆的呼吸有些乱,他发现自己没法挣脱束缚着他的枝条,同时也不想听面前的人说话,胡乱挣扎着,也不管那些枝条紧紧勒入他的皮肉中,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玫瑰也发现了简肆对他的抵触,抬手掐住简肆的脸,愠怒喝道:“你现在必须好好听完我的话。”
“不。”简肆眼眶里瞬间泛起湿意,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挣扎着无力道:“我不想听了,我不想听我不听……我不想记起以前了,我只是简肆……”
“你既是简肆,你也是玫瑰!”玫瑰紧紧掐着简肆的下颌,迫使简肆正脸面对自己,咬牙道:“你就是我,我也是你,你没法逃避事实。”
泪水夺眶而出,简肆哽咽着看玫瑰:“可我不想那么做,岚说的一切,我不想那么做,我不想……”
他说着,已然泣不成声:“我为什么是——”
“所以你现在必须听我说!”玫瑰语气凝重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和左淮已经失败过一次了,这次是最后的希望了。”
玫瑰顿了顿,说:“不要逃避。”
黑暗的空间寂静了片刻,玫瑰的话在他心中萦绕,简肆紊乱的呼吸终于片刻缓和下来:“你说、什么?”
玫瑰伸手抱住了伤痕累累的他,低声道:“从现在开始,听我说的去做。”
耳边的轻语几乎让简肆的瞳孔缩成一个点,他停止了挣扎,藤蔓逐渐松开了他的四肢,将他放下。
“……”
简肆有些沉默,玫瑰见他没有反应,边掐住他的下颌,迫使他对上他的眼,叮嘱道:“这一切的计划都不能告诉左淮,不只是左淮,任何人你都不能说。”
“我不要。”简肆目光如炬地盯着玫瑰:“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现在就找左淮商量?”
玫瑰似乎没想到简肆会这么说,他一愣:“……什么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找他——”
“因为你喜欢他。”
玫瑰又是一愣。
简肆见状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他的语气也激烈起来:“你喜欢他对吧!喜欢为什么不说?!逃避的是你不是我!你甚至不敢告诉他自己是——”
话音戛然而止,玫瑰的手猛然收紧,单手便掐住了简肆的脖子。他脸上的神色陡然变得阴郁:“你说什么?”
简肆涨的脸通红,挣扎这去扳他的手:“你这个……胆、小鬼!懦夫!你喜欢他!你为什么不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退缩造、成、的!”
玫瑰一直锁在心中的情感被简肆轻易戳破,勉强维持在表面的壳子被人狠狠砸开,砸的稀碎。
可偏偏拎起锤头砸破这层壳的,就是他自己。
果然还是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只有自己才知道哪里被戳穿会钻心的疼,会像被人掐住肺一样喘息不过来,会像被人从水中丢出的鱼一样乱跳着挣扎。
玫瑰的声音里夹杂这恼羞成怒:“你凭什么指责我?我就是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你只是过去的我,而不是现在的我!”简肆反驳道:“你别妄想强迫我!”
玫瑰咬着牙,他身后的汹涌生长的玫瑰暴露了他疯狂挣扎的内心,简肆继续道:“你从来不敢面对这一切,不是吗?你拒绝爱他,也拒绝他的爱,我从没见过那么懦弱的人!”
“你懂什么?”玫瑰的每一个字都说的很艰难,他低声喝道:“你没了记忆,才可以说的那么轻松——你懂什么?”
“……”
简肆对着玫瑰漆黑的眸子,抿了抿唇,终于开口道:“上校他,早就知道一切了。”
这几个字仿佛千斤重的石头狠狠落在了玫瑰心中,他愕然看向简肆:“你说什么?”
“他都知道了,甚至在你入侵基地的那晚之前,在他对你表露所有情感之前……他远比你想的、要知道的更多。”
简肆一字一顿道:“他在等你开口,可你却没有,是你的逃避,造成了这一切。”
玫瑰掐着简肆的手一松,接连退了两步,简肆没了桎梏跌落在地,也终于得以大口呼吸。
无数的玫瑰在这一刻枯萎,烟消云散,四处弥漫的浓郁香气也褪去了,漆黑的世界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呼吸声和喘息声在这里被无限放大。
————
文森特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找到空闲去简肆的病房,却看见一个女人靠在病房的门口擦枪。
“凯瑟琳中校,你怎么站在门口?”
“我本想来看看舒利安,但是……”凯瑟琳说着示意了一下病房里的男人,只见舒利安正靠在简肆的病床边打瞌睡,她问道:“他一直就这样不去睡觉?”
文森特叹了口气:“我劝过他,他完全不听我的话。”
凯瑟琳略有些遗憾道:“亏我还说有空约他吃饭,结果这顿饭到现在还没有着落。”
文森特无奈笑着道:“好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说的也是。”凯瑟琳点头:“我也差不多要回去巡逻了,记得喊他吃饭。”
“yes sir!”
送走了凯瑟琳,文森特走进病房,调试了一下监控简肆身体的仪器后给简肆换药。少年的身量在这持续昏迷的几日里逐渐消瘦,宛如一根脆弱的芦苇,差一阵就能将他吹折。
脑电波虽然在逐渐好转,却依然很微弱。眼看简肆日复一日的昏迷,舒利安也尽显疲态,他被文森特的动静吵醒,按着酸涩的眼问:“小肆怎么样了?”
“情况还是一样糟。”文森特摇摇头:“都到了第三天了,可能要有最坏的打算。”
看着病床上的人呼出的气一口一口在面罩上留下白雾,而后又散去,舒利安担忧道:“这样还能维持多久?”
文森特垂下眼道:“你也知道生命支持很昂贵,我估计最多再撑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
只有七天了吗?
舒利安听到文森特的回复后揉了一把脸,难掩脸上的失态,他起身走向厕所:“我去洗把脸。”
“……等,”文森特手上的药瓶忽然间散落一地:“等等!舒利安!”
舒利安拧开水龙头冲了把脸:“怎么了?”
“你,你,”文森特几乎语无伦次了:“是小肆,你过来!小肆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