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星光似破碎的琉璃散落一地,为地面染上一层朦胧的微光。
一双黑色靴子踏入这片寂静,脚下落叶发出清脆的“咔嚓”声,靴印在落叶间若隐若现。
衣角扫过,擦去叶片上的水珠,那水珠顺势滑落,向着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地方蔓延。
一滩绿色的液体在地面缓缓蠕动,像是有生命一般,贪婪地觊觎着周围一切生灵的生机。
在这片由液体汇聚而成的诡异“湖泊”中央,倒着一个浑身缠满树皮的人形物体,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
斑驳的树影摇曳,隐隐映出一张漂亮却满是泥泞的脸。
皮肤白得如同高悬夜空、遥不可及的冷月,没有一丝血色,散发着令人胆寒的静谧。
来者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散发着诡异气息的绿色液体,步伐谨慎,最终停在了这片区域的中间。
随着距离的拉近,地上之人的面容愈发清晰。
那原本漂亮的脸庞像是出现了裂纹,干裂的树皮上不再有多少汁液,
仿佛下一秒就会“砰”地炸开,化作无数碎块,掉落在地。
他身上那件士兵的衣服早已破碎不堪,黑得仿佛要与身下的大地融为一体。
在这漆黑一片的环境中,周围又是诡异的绿色液泊,
就像陷入了一座沉睡的、荒凉且危险的坟墓。
死寂又惊悚,让人脊背发凉。
来者俯下身,双臂穿过地上人的腋下,稳稳将其抱起。
身上的黑色夜行衣轻轻拂过地面的草叶,在草丛间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痕迹,随后缓缓离去。
来时携带的黑色披风,此刻温柔地盖在怀中之人身上,为其抵御未知的寒意。
夜色愈发深沉,星光悄然破碎,仿佛被黑暗吞噬。
一轮明月高悬夜空,洒下清冷而耀眼的光辉,亮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一位熟睡的士兵从梦中惊醒,朦胧间,只看到一个看不清容貌的人,正抱着另一个人,在月色下缓缓前行。
不知是秋风太过萧瑟,还是晚风透着彻骨的寒凉,
刚醒来的士兵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下意识抱紧自己,鼻子轻轻耸动。
他望着那神秘的人影,满心疑惑,可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很快便将他淹没,没一会儿,他又沉沉睡去。
慕酌脚步看似沉稳,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可内心却如翻江倒海一般,情绪汹涌,
连自己究竟是如何回到此处的都浑然不知。
他轻轻将怀中的人安置妥当,动作轻柔得生怕惊扰到对方。随后,他缓缓走到桌旁坐下,目光下意识地望向远处的月亮。
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竟有些刺眼。
慕酌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盏,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可他却只是怔怔地盯着那升腾而起的袅袅热气,迟迟未将茶送入口中。
良久,他又轻轻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思绪似乎沉浸在最近发生的一切,久久没有回神。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唯有营帐里的灯火闪烁摇曳,映照出一片昏黄。
宛楪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衣衫,细密的汗珠顺着额头不断滚落。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呼吸急促且紊乱,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仍未从那可怕的梦境中挣脱出来。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做如此恐怖的噩梦,梦里刀光剑影闪烁,鬼魅如影随形,
无论她如何拼命奔逃、挣扎,都始终无法摆脱那如影随形的死亡威胁。
等她终于缓过神,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时,一阵剧痛猛地从脑袋袭来,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肆意穿刺。
与此同时,身体也传来强烈的虚弱感,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头都仿佛在叫嚣着疲惫。
“咳,咳……”
宛楪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殷红的鲜血从她嘴角溢出,在惨白的面容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她的眼睛愈发沉重,眼皮好似灌了铅般,每一次开合都无比艰难。
然而,当她瞥见旁边正悠然喝茶的人时,所有的不适瞬间被抛诸脑后,她强撑着一口气。
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出人声,急切问道:“阿已呢,你把他带回来了吗?”
营帐中,气氛压抑而紧张。
喝茶的人听到宛楪的话,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滞,随后“砰”的一声,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
营帐内昏暗如墨,唯一的烛火在冷风中瑟缩着,不安地跃动。
明暗交错间,将他脸上复杂难辨的神情勾勒得更加深邃。
“你很在意一个小孩子的死活吗?”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裹挟着几分不可捉摸的意味。
在这静谧的深夜里缓缓散开,无端为周遭添了几分沉重的压迫感。
宛楪秀眉紧蹙,干裂的唇瓣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渗出血丝,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一阵刺痛。
原本就苍白的脸颊因为情绪的激动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不断渗出,她连擦拭的心思都没有。
“不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声音颤抖,带着难以抑制的急切,“你带他回来了吗?或者你看没看到他回来?”
说到这里,她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努力平复着呼吸,可愤怒的情绪还是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还有,什么叫在意一个小孩子的死活?你这个人,还真是……”
“恶心!”
最后这两个字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满含着鄙夷和愤怒。
“砰!”慕酌猛地将茶杯磕在桌上,刺耳的声响划破寂静,
刺耳的声响瞬间划破营帐内的死寂,好似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
刹那间,空气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彻底凝固。
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蠕动,本能地想要开口反驳,
可当他的目光撞上宛楪那冰冷如霜的眼神,所有的话语都被冻结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看着宛楪毫不犹豫地起身,抬脚就要往外走,他急忙一个箭步冲上前,伸出手臂。
像一堵墙般横在宛楪身前,阻拦住她的去路。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声音里交织着急切和些许怒火,“你在发热,身体撑不住,如果再出去,你会死的!”
宛楪闻言,动作一顿,缓缓抬起眼眸,目光如刀,冷冷地直视着慕酌的眼睛,
那眼神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探究与深深的鄙夷,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然,像慕将军一样,这么冷血,这么恶心?”
那目光如同一把利刃,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刺骨的寒意。
慕酌像是被这话直直刺中,脸上瞬间涌起一抹愠色,周身气压陡然降低。可即便如此,他伸在宛楪面前的手却没有丝毫动摇,如同一根坚韧的石柱,稳稳地拦着她的去路。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恳切,
“我帮你找,我让那些人都去找,你休息一下吧,再这么下去,你撑不住的!”
宛楪愣了一瞬,脑海中迅速闪过之前被他严刑拷打的画面。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眼前这个信誓旦旦要帮忙的人,怎么会突然态度转变。
短暂的沉默后,宛楪缓缓抬起头,眼中写满怀疑与讽刺,嗤笑一声:“你这个人可真是有意思。”
她不再向前,静静地站在原地,周身散发着一种让人难以靠近的气场。
她看着慕酌的眼睛,剑拔弩张的氛围中,她突然开口:
“慕酌,我们以前见过吗?”
声音不大,却在这静谧的营帐内格外清晰。
慕酌听到这话,身体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猛地一僵。
这是她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字从她口中说出,竟让他莫名慌乱。
他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眼神开始闪躲,不敢与宛楪对视,双手不自觉地在身侧微微攥紧,似是在极力掩饰内心的不安。
短暂的沉默后,慕酌回视着宛楪,那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要将她看穿,反问道:“你觉得呢?”
慕酌的声音低沉浑厚,裹挟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仿佛在这狭小的营帐内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气场,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宛楪毫不畏惧地迎着他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大脑飞速运转,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回忆过去的一切,试图从记忆里找到慕酌的样子。
一番思索后,她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没有。”
仅仅两个字,却掷地有声,打破了营帐内短暂的平静。
紧接着,她去神色平静,想是朋友之间的随口问候,“所以你针对我做什么?”
慕酌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如此干脆利落地否认,神情瞬间变得复杂难辨,像是被一层迷雾笼罩。
那一瞬间,他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失落,可很快又被他藏了起来。
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又有几分无奈。
宛楪见他这副模样,眉头皱得更紧,满心都是不耐烦,只想赶紧摆脱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真不想再和他说这些没用的。
然而,就在她准备开口让慕酌让开时,慕酌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颗重磅炸弹,瞬间让她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带着不可置信的震惊,
“对不起。”
这句话就像是石子投入水中,惊起一乍的水花,五雷炸响,轰然落定。
这三个字在宛楪的耳畔轰然炸响,她大脑瞬间空白,还未从这简短却极具冲击力的道歉中缓过神,慕酌便又继续说道,
“你发热是因为我,我把你放进地牢严刑拷打,后来战争频繁,你才这么疲惫。”
慕酌直直地看向宛楪的眼睛,语调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可这话落在宛楪耳中,却让她心中五味杂陈。
紧接着,慕酌顿了顿,神色变得认真起来:“那个孩子我帮你找,我一定帮你找回来,带过来。”
宛楪张了张嘴,原本那句“我和你确实有合作关系,所以只有合作到利益你才会高看我一眼”已经到了嘴边。
不知为何,在看到慕酌这副模样后,宛楪心里复杂混乱,理不清思绪,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她诧异地看着慕酌,眼中的惊讶如决堤的洪水,根本来不及掩饰。
捉摸不透。
她看着慕酌迅速找来副将,详细吩咐他去寻找那个孩子,询问了孩子的样貌后,便带着一行人举着火把匆匆离去。
浩浩荡荡的队伍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夜风轻轻拂过宛楪的发丝,带着营帐内的烛火,摇曳生姿。
昏黄的光晕明灭不定,为四周平添了几分诡谲的氛围。
即将离去的护卫回头望向宛楪,那目光中满是嫌恶与忌惮,仿佛在凝视一个能带来灭顶之灾的祸害。
宛楪被这目光看得一怔,满心的震惊让她一时失语。
心中所想乱晃着,她实在是不想去思考这些问题。
这段时间与慕酌的种种交锋,让她愈发摸不透这个人。
他时而冷酷狠辣,将自己丢进地牢严刑拷打。时而又像是突然转了性子,主动帮忙寻找阿已,态度的转变毫无征兆。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宛楪轻轻皱起眉头,他到底想干什么?行事这般反复无常。
慕酌缓缓转身,目光深邃而复杂。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着什么,良久才开口:“你现在是校尉了。因为你在战场上的表现过人,那些文官老东西没给你的,我还给你了……”
声音低沉,话语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重。
说到一半,他却突然顿住了,仿佛有些话哽在喉头,难以吐露。最终,他只是低着头,
沉默片刻,便转身离去,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有些孤寂。
宛楪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翻涌的复杂思绪,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床边缓缓坐下。
昏暗的营帐内,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她眉头紧锁,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慕酌的面容。
她猜不透他到底要干什么。
还有阿已,那个乖巧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