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电光划过屏幕，兼职群刹那从界面上闪退。再打开聊天软件的时候，整个群组都从聊天列表里消失了。

鸢五视线发白，一时有点气喘。

发生什么了？

他能想到的解释是：自己被群组踢了出来，但由于数据延迟被卡在了群里，调取信息时触发错误，导致了闪退。

“……”

所以鸢五连一个兼职群都没能守住。

他猜测是自己在群里太不活跃了。作为外语系学生的交流群，群成员总是热火朝天分享各类兼职或实习机会，包括翻译、接待外宾等等，也时常发起讨论，评判某个招聘方是否靠谱、存不存在压榨学生的情况。

鸢五从没做过分享，又或者错过某个重要的讨论。总之一定做错了什么惹人不快。

他在挫败中沉默了一会儿。触手从体内钻出来，软软地盘在手腕，贴着皮肤轻柔地蠕动着。

鸢五想给群主发私信，向她道歉并申请重新加群。但他和群主关系很疏远，之前还是同一个重要奖学金的唯二候选人，鸢五想起获奖名单公布那天，群主红着眼睛瞪他的模样，心里一哽，默默把写好的信息又往回删掉。

算了，他想，还是去找别的渠道吧，只不过麻烦一点。然而这时触手晃悠悠攀上来，尖端一弯，“噗！”地戳在发送键上。

“啊——”

删了一半的文字像砖头飞进聊天室，还因为吸盘蹭到按键，附带了一点音效：

“Hi 郁林，我是三班的叶鸢五，被外语系兼职交流群删掉了oh*ye ww”

鸢五倒吸口气。揪住肥肥的触手一把塞回袖子，然而手抓之际发出“啪嘟啪嘟”吸盘波动的声音，瘆得他手一滑，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再捡起来，郁林赫然已经回复了消息，迎头砸过来一个白多黑少的微笑表情：

“[微笑]真是生分啊美丽的叶先生，你这话说得跟不认识我一样”

“不过你连各种学生活动都不参加人都见不到欸？早把我忘了是吧[微笑][微笑]”

“[丧尸跳舞动图，貌美如花，催人尿下]”

“——”鸢五被这信息冲击得微微后仰：好刁蛮，这是还因为奖学金生他的气吗？

他真想退出软件，关机，丢飞。一句话都不说了。但为了加入群组，还是维持人样，如履薄冰地说：

“不是，突然打扰你有些抱歉”

“活动错过了，过段时间参加[sorry]”

鸢五之前忙着科研项目，课余活动一概全点闪避，在同学面前总是疏离遥远的形象。但现在项目中断，也没有取得太大成果，令他无颜把这个理由搬出来。

“我想看一下兼职群的消息，能帮我加回去吗，谢谢”他有些艰难地写道，触手一圈圈缠在手臂上，就仿佛如果他垂下去，会被它绵软强悍地支撑起来。

郁林回复：“哼，是啊，你这个大学霸超忙的，就不能多和我们一起享受生活吗？又开始找谋划职业啦？[白眼]”语气犀利，不过她的下一句话里却问号直冒：

“诶，你被踢出群了吗，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巨大疑问表情]”

鸢五愣了愣，被她嘲弄得有些皱眉。“是啊。找不到群聊记录了，群成员我也看不见”

“帮我再加回去吧，感谢”

他很少这么头铁或者请求地和人说话。如果不是为了房租——如果不是为了留在瑟莲和凌唤住在一起，鸢五就放走这个群组了。弃我去者，自不可留。

可这时郁林发来消息：

“你一直都在啊，看我@你”

随即兼职群出现在屏幕上：

“@yuanwu，这里嗷[荧光棒打call]”

鸢五瞬时睁大了眼睛。正是之前消失的群组，聊天记录显示他从没被删掉过。成员头像一个接一个缤纷亮起来，与此同时，群组消息也如潮水般涌出，全是这两天他没有收到的招聘需求：

2月7日：“文件翻译，汽车制造相关，本周内交稿，请联系王女士XXX”

“网剧字幕翻译，长期兼职，空余时间较多的同学优先，联系方式XXX”

“小学生外语家教，需要下线教学……”

2月8日：“招募课堂翻译，内容是民俗文化，有意者请私信面试”……

聊天软件“嘟嘟嘟”像摇彩票响个不停，就连之前那位舍友也突然回复了消息：

“噢你要拿衣服和笔记本是吧你最近都不在学校啊啊[泪]”

“好的我回学校给你寄，着急不？我正去面试路上稍等啊哥们儿”

“有啥事儿随时叫我们，在外注意安全！”

鸢五瞪着这一派锣鼓喧天交相辉映的景象：他的手机这是又出问题了吗，网络中断信息全都积攒着一起发过来？

这时郁林也戳了戳他的头像：“是你消息太多淹没了这个群吧[吃瓜][doge]”

“你不会真以为被我删掉了？？怎么会呢”

鸢五一顿：不会？他犹豫地写道：“我是以为被删了。我没在群里分享过信息”

“啥你在说什么[眼睛瞪得像铜铃]又不是每个人都有兼职消息来源，而且这个群本来就是服务大家的啊！！”

“不过，叶先生你也知道自己过于冷漠从来不理人啊[微笑][doge]”郁林话锋一转：“开玩笑的，有空一起出去玩呗，以及告诉我你那一头绿毛是怎么染出来的[口水]”

“……”

鸢五的发色不是染的，天生的亚麻青灰的确惹人心动，也有人中伤他该“顶着这个仙气发色以及这张仙女脸去穿裙子”。

他只能向群主说：“好”然后道谢，也给寄快递的舍友留言表示感激。然后靠在椅子上思考起这起手机失语、又失而复得的事件。

“有些受损，我只能维护，没办法完全修好。”他记得，在维修店室店员这样和他讲：

“体质问题。欠缺沟通，所以连不上网嘛，内存也有点起翘。以后用的时候注意着点。”

——“体质问题”。

一股凉意幽幽侵上鸢五的背脊。恍惚中他产生了一个想法：

手机功能的好坏，就像和他的状态有某种关联。至少在进入瑟莲后是这样。

这么说来，鸢五今天和郁林的沟通，算不算努力，算不算突破了他的界限呢。

》》》

傍晚鸢五去了附近超市，买了洗漱用品、碗筷、床单被套和内|裤。可能因为即将迎接傲娇室友，鸢五心不在焉，走在路上总觉得扭了哪根筋，或者肌肉扯拐不太协调。直到结账时，他发现购物筐底下赫然埋着三盒原切牛排，两盒丝绒蛋糕，还有一双大概十岁小孩的洞洞凉鞋，这才明白那七手八脚的感觉缘何而起——

是触手跑出来了啊！趁他走神，卷了货架的东西塞进筐里，甚至还打开了冰柜！

鸢五咽了口唾沫，状若无意朝后望了一眼。所幸逛商场的人全都眉宇周正，好像没有面容抽搐、san值掉光，可见触手还知道藏着掖着。

因为不知如何解释，鸢五把所有食物都闷声买下来。只有那双拖鞋，收银阿姨笑着问他为什么不要了，鸢五想了想，很认真地说：“买肥皂盒拿错了”。

他是真的不太会撒谎。

生活用品集齐，第二天早上快递也寄了过来。鸢五正把洗好的新床单晾在院子里，就看到有人骑着摩托车路过院门，放下一个大包裹就离开了。

没有人留下来收快递费。

包裹上有个付款的二维码，鸢五扫了扫，除了付款金额，看不到任何快递单号、地址或骑手有关的信息，让人觉得简直像天外来物一样。

他从中拿出笔电，开始联系群组中的兼职工作，包括“剧集字幕翻译”和其他几个笔译项目，发送简历并且完成翻译测试。

等待回复期间他整理着包裹中的衣服。只有两三套，不得不说有些少，但鸢五也不忍心再麻烦他的同学。折一件卫衣时他摸到袖子里有什么东西，薄薄的，圆环形状。可这件衣服几天前刚洗，晾好了就放在柜子没动过。

鸢五将圆环取出来，发现是一只智能手表，很新。

他身边的人也没有佩戴这个款式的。方形界面很简洁，触碰屏幕后显示时间，再一碰，时钟切换为三个小小的红色符号，后面还跟着数字，看上去有一种诡异的赛博朋克感：

[盾牌]：？？%

[血滴]：23%

[沙漏]：？？%

鸢五细长的指尖拂过精美鲜红的图案，心里一悸。

他不知道，为什么[血滴]值那么低，又为什么[盾牌]和[沙漏]的数值不显示。按照惯常理解，这三个符号对应的意思是“防御”、“生命”和“倒计时”，虽让人一头雾水，可鸢五就是觉得，最近他在哪里听到过这些意象。

正在这时，庭院外忽然响起门铃声。鸢五顿了顿走过去，看到一辆小货车停在门口，司机开门把两个箱子慢慢搬下来。

他反应过来，是凌唤搬家的东西送到了。与之前的跨城包裹不同，这次快递员留在了原地签收，包装箱上也明确印刷着“瑟莲物流”的字样。

“运费已经付过了。”快递员说，从车里取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

“这个是寄件人给你的，好像是一件礼物。”

鸢五拆开包装，久久站定在原地。他看到一条紫灰色的柔软围巾，旁边放着一张卡片：“这几天辛苦了。谢谢。”

所谓“辛苦”，大概是指帮凌唤收快递，或者还包括昨天修理领带夹。鸢五实在不明白，这怎么是值得感谢的事，尽管他自己也总是对别人感激不禁。

心间涌动不止。

这一刻，房间内，那只电子手表的界面微微一动，数字产生了变化。

[血滴]：up. 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