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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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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胜听的不算真切,韦家夫妇的交谈自始至终都没有指名道姓,但尊胜有种强烈的直觉,他们说的是她。

至于具体是什么事,从他们所说的圣人处,尊胜甚至联想到那个伴白鹿而来的淑妃,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指甲掐进肉里,努力保持冷静。

她立马离开韦夫人处,回了自己的院子,屋中侍女半数被叫去了南园,之留下零星几个做自己手头的活计。

“娘子,你怎么了?”一个侍女看尊胜脸色发白,担心问道。

尊胜只顾往床榻边走去,那侍女却上来拦:“娘子是不是身体不适?可要奴回禀夫人,去请郎中?”

“不必。”尊胜轻轻拨开她,却见八宝从里间走了出来。

“娘子怎得脸色不好?还不去给娘子调杯蜜水!”八宝手里握着花斛,另一只手拿着白布,看架势是在擦东西。

“我走得急了,一时有点头晕,歇会儿就好了。”尊胜一个人进了里间,再三确定四下无人后,便摸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包袱,隔着衣料感受到那张纸的存在,她才心安下来。

听到八宝出去的声音,尊胜暗叫不妙,虽没有确凿证据,但总觉得韦府人对她的行为可能已经略知一二。

现在走,有几率被抓住,但若是再等等,那是一定走不了了。

她当机立断,换了身暗色不打眼的衣裳,将包袱卷了再卷,趁人不注意,打开侧面的窗翻了出去。

一路上她做出只是正常散步的样子,偶有婢仆问好,好奇她今日怎么穿得如此简朴,都被她含糊了过去。

天色渐晚,她这身衣裳正好变得越来越难以引起人注意,西院一如既往没有人。

尊胜一口气走到这里,才有空转身看一眼身后的韦府。回头望去,只可见府中建筑的屋檐瓦片如山一般积叠,后堂上方的那一片天色被灯火照得通亮。西院幽静,久无人居得房屋窗棂竟还夹着一个被洗得褪色的绢帕。

尊胜心底闪过韦家人的脸孔,她摇摇头,现在他们也许已经发现她消失了。

尊胜伸手两手够住墙脊,指尖发力抓紧,双腿蹬墙,纵身一跃,就翻了过去。

她低头看了看双手,又看了一眼那堵墙。没想到竟这样轻而易举地出来了,她奋力向前奔去,双腿轻飘飘像踩在云端,心底还没有完全驱散那种累积已久的不真实感。

西院外面是坊里,此时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出不去,今晚只能先躲进坊里。

尊胜全身异常警觉,没跑几步,眼尾便扫到西院上方的天比刚才亮了很多,声音也变得嘈杂。

韦家人已经发现了。

她听到有仆役翻墙的声音,那堵墙那样低,她能翻过来,那些比她高大的仆役只会更轻而易举。

坊里一干二净,除了各家各户的门头大门,别无杂物,这是权贵聚居的地方,不像西市东市有很多藏身之处。

尊胜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发急两眼扫视四周环境,好不容易找到树下有一个预防起火的大蓄水杠。

她揭开上面的盖子,里面水波幽幽,她捏着鼻子,顺着缸沿爬了进去。

幸好盖子缺了一个豁口,够她轻轻探头换气,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来来回回,来来回回了好多遍。

静下来了。

就当她以为终于暂时安全了的时候,头顶的盖子突然被揭开。

她抬头看去,身着韦府仆役衣裳的人站了十来个,将这个水缸围了起来。

一个络腮胡上来比了下手势道:“请吧,二娘子。”

尊胜被带回韦府,她路过西院那面墙,路过正门,她想,都是她太笨,要是更早发现就好了,或者,要是当时不贪心,咬死自己不是韦上爱就好了。

仆役四下围着她,生怕她得了机会逃走。这次她是从角门回去的。

韦上月看到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兴奋的物件,跳上前扯下她的包袱,将里面的东西抖落一地。

女使打开她的包袱,韦上月数着,嘴里念道:“散钱若干,换洗衣物两件,珍珠发钗一对,呀,还有三枚金质通宝呢!”她捂着嘴作惊讶状道:“阿娘!上爱想离开咱们!她要跑到别处去!”

韦夫人笑着慢条斯理,保养得宜的手一寸寸摸上了她的身子:“这么急做什么?瞧你,浑身湿透了,要是得了风寒该怎么好?阿娘会心疼的。况且...”

韦夫人话锋一转:“公验在阿娘这里,上爱想去哪里?傻孩子,没有公验出不了长安啊。”

看着尊胜像只狼崽子一样恶狠狠盯着她的眼神,韦夫人忽觉不对,命跟着的八宝再搜她的包袱。

“阿娘!有东西!”韦上月从八宝手里把衣服抢了过来,惊叫道。

韦夫人一眼看出衣服里藏了东西,她当场下令拆掉。

韦从俭给尊胜的关验被侍女从衣服夹层里抽了出来,这张关验已经因为她刚才躲进水潭里,被浸得湿透,字迹都模糊了。

韦夫人捏起一角,细细辨认,上面只剩下零星几个字能看清。

“谭冬日...京兆籍...”韦夫人呼吸变得急促,胸脯起起伏伏,她神色凝重,强笑着,对着尊胜,将公验撕得条条缕缕,落了满地。

“把二娘子带回梧桐院去。”

许是有十成十把握降伏尊胜,韦夫人只在院外留了两个看守的侍女,自己孤身进了屋子。

尊胜拆开已经散乱的发髻,拧了拧水,辫了一个渗着湿气的辫子垂在脑后。

屋里黑漆漆一片,明月不知何时已经升上中天,月华森白撒了满地。

韦夫人端着灯推开坊门,尊胜平静地看了她一眼,索性直接坐在席上。

她还没有愚蠢到认为现在靠讨好求饶就能翻篇,也无心和韦夫人继续上演母女情深的戏码,她开门见山道:“夫人,我不是韦上爱。”

“之前是我贪图荣华富贵,冒认身份,如今越发觉得深陷其中,担心有朝一日事情败露,便出此下策,连夜逃跑。至于公验,是我之前跟着夫人出府时偷偷找人伪造的。”

尊胜不想把韦从俭说出来,毕竟他好心帮她。

听着尊胜的说辞,韦夫人不怒反笑,她将灯置于案几之上,脚步轻盈走到尊胜身后,一双手轻轻按在她肩头:“你是娘的孩子,你怎么会不是上爱呢?不要说胡话,是不是府里有人欺负人,告诉娘,娘给你出气。”

尊胜冷笑,韦夫人这是装起来了,好像刚刚才撕碎她关验的人不是她一样。她全然不相信所谓她“爱”的说辞,人是无利不起早的。

她转脸去看韦夫人,细长的眉被描得黑中发绿,眼瞳深深倒映着尊胜的身型,唇被胭脂涂得饱满鲜红。

韦夫人笑容愉悦:“谁说你不是上爱?哪有母亲会认错孩子的?哪有高门大户不调查就胡乱认人的?我和你阿耶说你是上爱,你就是上爱,申国公府的第三个孩子,被拐走失,丢了八年的上爱。”

尊胜拂开肩膀上的手,撸起袖子,用力扣开手臂上的陈年伤疤,直到渗出血迹。

“我不是,韦上爱的是胎记,我的是干活留下的伤疤。”

“别坏了这道胎记,当年抱朴道人可说过,这胎记会给你命里带来极大的富贵,还好找回来这道胎记依然在。”

尊胜见她自说自话,想起刚才的一切,还有什么不明白。高门大户不会囫囵认人,那就是在认她之前就做了清楚的调查...

如此以来,尊胜不由被猜想到的一种可能吓到,她强压心中惊讶。

没有娘会认错孩子...那便是,她和申国公说谁是上爱,谁就是上爱...

没人比亲爷娘更了解他们的孩子,韦家夫妇又贵为侯爵。

正如韦夫人所说,没有血缘关系又如何?一旦得到申国公夫妇的认可,那所有人都不会再怀疑她的身份。

就算她不是上爱,事到如今也必须是上爱了。

尊胜说出心中猜想,反问道:“你要我做什么?攀附皇室?替韦上月嫁给皇上还是太子?你不怕我进了大内被人发现非你亲生?这可是欺君之罪,我生身爷娘早亡,届时我只有自己的烂命一条,鱼死网破时不得不剑走偏锋,将真相抖露,我就地伏诛,申国公府却还有上上下下百号人,到时候大郎君的前程,所有人的性命,可就危在旦夕了。”

霎时室内寂静,韦夫人看着尊胜,像要把她的魂魄洞穿。

她收起帕子,神态傲慢,说出的话却像毒蛇幽幽爬过地面一般:“我原以为你很聪明。不,你确实聪明,可你非在这种小事上纠缠不清。”

“阿郎是一家之主,是申国公府这座传承百年的府邸的主人,而我,是圣人亲封的三品诰命,倒是谁是真正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愿意让谁当我的女儿。韦家释放的所有信息都代表韦家的立场。”

“九年前九月廿三,那夜宣平坊起了好的的火,时任扬州刺史的杜伯言一家被满门抄斩,大理寺卷册中还有人的名字没被勾划,你说我要是把这人的下落告上大理寺会如何呢?杜尊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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