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立在门前的一群人愣了，对话的主人公同样愣住了。

谁……他说谁是他的男朋友？！

不同于王思雨说出这话的效果，雍乾雨心中此时并没有厌恶，更多的，是一种说不上来的震惊，暗暗之中，还有一种意料之中。

脑袋空空了一瞬，似乎是听见这句话后不知如何回答的呆滞。身旁的一切仿佛化作云烟散去，门口那一大堆人嘈杂的叽叽喳喳成了背景音，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官衍牵着他的手。

他很难形容现在的感受，似乎灵魂脱离身体，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睫毛微微颤抖，是他仍然存在于这世上的唯一证明。

相握着的手成了导温的连接体，另一端传来持续不断的温热，带着安慰意味的轻拍了拍他的手。

雍乾雨这才回过神来。

小别墅旁边还零零落落坐落着几栋别墅，不过距离稍远，也是听不见这边的动静。

世界骤然寂静，随之而来的眼前色彩的泯灭——眼前出现一个漩涡，无数或许艳丽或许深沉的色彩不约而同奔赴而去，刺痛着眼，但最终会聚成纯洁、单一的白色。

整个空间骤然变成同一种颜色时，很容易让人失去置身于此处的存在感，视野的边界模糊不清，唯一是色彩只有那个牵着他的人。

“你……你说什么？”故作镇定的语气在官衍听来，根本就是一个不合格的骗子，但他并没有戳穿，只是顺着雍乾雨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我说，你不是她的男朋友。”

“是我的。”

“我的男朋友。”

如果说几秒之前对着众人说的话是抛下一枚炸弹，那么这会儿重复再重复的肯定句就是一场山呼海啸。

明明重逢时早就已经说过，那会儿的他只是觉得惊奇无比，并没有过多想法。这会儿是……

“我只是陈述事实。你不用多想。”

我嘞个……该死的读心术！一把抽出的手再加凶狠的眼神，雍乾雨觉得官衍应该认识到了自己这话说的有多不及时了！

在雍乾雨看来，官衍不会时常读取他内心的想法，以至于过了段时日就在他已经忘记这玩意儿的时候，官衍就会出其不意的使用这个功能。

然后让他差点当场骂了出来。

满目的白色渐渐被其他颜色所替代，交织如梦。千变万化的光影让雍乾雨仿佛置身于他看过的小说里，只不过……他耳朵上的那抹红色还未褪去。他抿了抿嘴，心里愤愤不平骂着某人的同时微微叹了口气。

“说说你觉得王思雨的家庭怎么样？”意料之内，每次雍乾雨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时，官衍总是会恰当好处的挑起另一个话题。

不过雍乾雨也可以配合他——就将就着说着这个台阶下吧。

“我觉得她和于青的情况是一样的。”

雍乾雨对王思雨的情况了解不多，进入以她为主的梦中梦世界的时长远远比不上于青的，但是……

他就是能如此肯定的下了定论。

【恭喜使用者雍乾雨主线任务进度达成：75%】

这什么破系统啊……只有说到正事儿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是吧？

你的宿主濒临困境你是一点儿也看不到，一点儿也不管的是吧？！

雍乾雨抬了抬头，妄想从虚无的空间里搜索到一点系统的影子——如果这玩意儿有影子的话。

“继续说。”还是那道清清冷冷的嗓音把他的注意力撤了回来。

雍乾雨挑了挑眉，眼神四处瞟着，一心二用，嘴巴回复着某人的话：“虽然王思雨和于青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学校里面仗势欺人的人和被欺负的人，到实际上……”

“我觉得她们俩都是那种受原生家庭影响很大的人。”

“用我的话来说，性格里最深层次的根，是一样的。”

官衍笑了笑，目光凝视着雍乾雨，非常认同这个观点。

说到底，她们两个人都是被原生家庭逼出来的心理问题。

一个家人漠不关心，从小处于家庭的边缘，同时家境贫困的女孩儿。处于学校这样简化版的小社会里，自然也是现代社会里默不作声，只能任人欺负的角色。

而另一位，生于优渥家庭，却也总是得不到家里人的关心。王思雨在家与在外的性格可以说是完全不同——腼腆的乖乖女和张扬的富家女，都是真实的她。

有人会在自己真实的内里外套上厚厚的一层钢筋水泥，封闭自己的内心，只是在不同人面前演绎着最合适的表演。

王思雨没有展现出最真实的自我，但于青没有。虽说是被家庭忽视的对象，但她做的永远是本真的自我。

王思雨……雍乾雨闭上了眼睛，微微叹了口气——或许独处时那个歇斯底里的、不断质问自己、怀疑自己的王思雨，才是真正的她吧。

雍乾雨觉得自己其实也能算作是这种“表演型人格”，他也会给自己添上一层用来伪装的社交面具，但是——只是用来区分那些被他圈定范围的“陌生人”。

真正走进他内心的人是能窥见他最真实的性格的——他会对人不耐烦，也会固守面子懒得去计较那些弯弯绕绕而生闷气，也会觉得某些人的行为会让他觉得很蠢。

但这就是真正的他。

对于那些已经被他划进圈子里的人，他觉得不需要，也没有必要去掩饰真正的自己。

但是……

抬起头来盯了盯旁边的人，身旁的色彩不再是无规律的飞扬着，而是渐渐的汇聚成具体的事物——学校沾上了不知道谁的鞋印的白墙，晃荡着的绿树，充斥着人声鼎沸的走廊……

他们又回到了内心世界里。

【恭喜使用者雍乾雨已经探查出内心世界主人情感问题，主线任务进度已经达到90%】

雍乾雨没去理会脑海里冰冷的系统电子音，他依然注视着官衍的侧脸，思考这个他忽然意识到的、却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那官衍呢？官衍在他心中，被他圈定了什么范围？

雍乾雨不知道。

他们的重逢就注定了雍乾雨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个机会去带上他一惯在陌生人面前展现的社交面具。

他似乎一开始在官衍面前展现的，就是他最本真的样子。似乎一开始就把他圈定到了那个可以展现可以展现自己最真实一面的范围。

尽管很不愿意承认，尽管那个夜色一吻打破了他一惯的认知，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默认他是“陌生人”。

他一直就认为他们见过，他们很熟，熟到——哪怕失忆后再次重逢，他还是下意识的依赖他。

“铃——”下课铃声回荡在校园的所有角落，人潮如潮水般从教室里涌出，本就拥挤的走廊更是人挤着人，只能尽可能躲闪着横冲直撞的人。

官衍轻轻叹了口气，但并未顺着雍乾雨心中所想接话，只是回望了他一眼，无奈的问他想不想去吃完饭了。

家长会结束的时间早就被固定好了，正好是高三年级去吃饭的时间，只是在梦中梦世界耽搁了这么一遭，让其他年级的学弟学妹们抢了先。

人挤着人，空白不知如何作答的脑子被哄闹的声音填满，总算多多少少有了点实感。

他和官衍一前一后随波逐流走在逆流而上去往山上食堂的人流里，都不说话。

他把双手插在兜里，眼神直直盯着路，也不回头；官衍也是，尽管他的声音能直接到达他的心底，也默不作声，相顾无言了一路。

“你……”面对面坐在桌前吃饭时，雍乾雨拿着筷子在面前餐盘里的番茄炒蛋里刨了刨，张口却发现自己也不知从何说起，开了个头就被迫拉长了调子，努力增加自己思考后续语言的时间。

“王思雨来了。”

怎么……

“雍乾雨。那个，我……”

“又做梦了，对吗？”雍乾雨的语气很平淡，但还是看向了身后的来人。王思雨带着几分只会在梦中梦世界里出现的不确定语气，轻轻叫了声他的名字。

“对，但是……”

“还需要我跟你说明白吗？”

梦境里是她渴望的未来，但却不是她要的结果。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走向不可控制的未来，却无能为力。

那么如果不是梦境呢？答案会是什么？

答案是否定的。

一颗名为王思雨的种子，在破土而出的时候就已经被带上了遏制生长的枷锁，无论怎么挣脱，生长的范围却也只能被囚禁在固定范围之内。

尽管如此，这颗种子也想开出不属于他人所期待的花骨朵儿——尽可能去追求那些自认为美好的事物，并以此来反衬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人格。

追求雍乾雨，同样如此。最后结果，也宣告了这个这个她一直以来坚持的想法，是错误的。

对上那双翠色眸子时，王思雨忽的就觉得自己内心泛起一阵阵空虚。似乎在这个人面前，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首先不见的是萦绕在四周的饭菜香味，紧跟着身旁的喧嚣声也渐渐没于沉寂。

刺眼的白光再度袭来，随之响起的还有系统的声音。

【恭喜使用者雍乾雨成功逃出内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