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乾雨笑了。
眉毛一挑，看不出喜怒。官衍本是靠在门上的，听见雍乾雨冷呵一声，走了进来，把手放到了他的背上，轻轻摸着。
那个看不清面容的人究竟是谁？
好讨厌。
不过明面上，这些只在心里暗暗吐槽的话语并没有被表现出来，不过因为某种名为“读心术”的存在，他身上这人轻轻笑了一声。
“哦。”出乎白浦的预料，雍乾雨的反应很平淡——并没有他想象的破口大骂或者是情绪激动。
反而更像是那个叫官衍的家伙会做出的举动。
“算了，懒得管你了，我把我要说的话说完，”雍乾雨双手环抱着，把重心放到了左脚，眼睛直直盯着瘫在床上的白浦，“你不是想找回第一人格吗？”
“但你有没有想过，他其实不想回来。”
“不想回来？”白浦的脸上的笑意更深，几乎带了点儿实质性的逼问，连带着骤然踏在地上的脸发出响声，“你说是就是吗？”
“不然呢？那他为什么一直陷入沉睡？”雍乾雨的语气很平静，但微微起伏的胸口还是让官衍知晓了他下一步的行动。
“人是惯性动物，永远想逃避自己害怕的东西。你的原本人格也如此。”
“我怕黑，从小如此，每次临近黑暗，我会想逃跑，我不想去面对它。”
“我可以开灯，或者是其他办法来逃避黑暗。”
“已经有了更好的方式，理所当然的，他不会想再回来。”
白浦有些意外。但也只是瞟了雍乾雨一眼，又立马转过身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过程中没说话，连带着对面的两人也没再说一句，整个病房陷入沉默，只剩下走廊里护士的声音，在叫着病人的名字。
“你是他创造出来的保护壳，是他抵抗外界的唯一方式。”
“我觉得你应该能懂。”
“能懂，能懂什么……”没再过多等待，雍乾雨拽了拽官衍的手，把人带着直直出了病房，轻轻关上了门，给某人留下了独自思考的空间。
“你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官衍跟在雍乾雨身后走进安全通道时，官衍荡在楼梯间里。
“这种将心比心的方式去劝他，没必要。”
“这不是没事吗？别担心，”雍乾雨转过身来，眼神里是平静，“我总要去面对黑暗的。”
“再说了，我这么大个人了，传出去怕黑，岂不是遭人笑话？”
官衍笑了，但转瞬即逝。
看来昨晚的脱敏治疗是有效果的。但他仍然不想让雍乾雨再一次受到伤害。
【恭喜使用者雍乾雨当然主线任务进度为：90%】
到了医院大门时，脑海里又突兀地响起了系统的声音。雍乾雨眼睛一转，长叹了口气，身上的担子终于放下了不少。
“估摸着他应该想通了？”车水马龙的街道甚是热闹，人连着人，车连着车，喧闹声不断，充斥着人间烟火气，“但是为什么主线才推进到90%？”
随手招来了一辆出租车，官衍把门打开，拍了拍雍乾雨的肩，让他进去，“很快就能出去了。”
“那行吧。”
主线任务推进到了90%，雍乾雨松了口气。这次进入内心世界后，系统虽然没有提示任务时长，但估摸着也和上个内心世界的一样，也是同样的一百八十天。
逃出内心世界的等级在心里被雍乾雨往后压了压，毕竟他现在不得不面对的，是传说中的期末考。
俗话说得好，只要专业选的好，年年期末考赛高考。而对于雍乾雨这样的汉语言牛马来说，更是让人生不如死——如果平时上课是舒服的泡脚的话，那么期末考试就如同让你把洗脚水喝下去般痛苦。
两周十一门科目，两三场考试中间根本没有喘息的时间，一天接着一天考。
没过几天，雍乾雨的眼底就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黑眼圈。熬夜已经是常事，凌晨一点的寝室里，灯火通明。
“啊……”有气无力的靠在官衍肩膀上，雍乾雨觉得自己的精气可能都被期末考这个大妖怪给吸走了，“我不想考试……”
“考试和回去挨打然后补考，选一个。”官衍没理会瘫倒的雍乾雨，一脸平静的看着雍乾雨一个字儿也看不懂的专业书，手上的笔在空中划了几圈，丝滑又优雅。
这个空教室只有他们两人，显得很空旷，窗外趴着爬山虎，明晃晃的太阳被遮了一半。雍乾雨不情不愿地用身体行动告诉了官衍他的选择：
选前者。
行了吧……
手机上，老师列出的古代文学的复习重点看的他脑瓜子疼，撑着头长叹了口气，注意力却全放在了门外的声音上：
“我，我能进来吗？”
两人相视一眼，随后又转了回去，直勾勾的盯着门外来人——白浦。
轻敲了两下门，来人的面容出现的第一秒，雍乾雨就发现了不同：“你是原本人格？”
挑起了单边眉毛，雍乾雨微微叹了口气——这个原本人格不会不记得之前的事吧……
主线任务进度是不是会被清零啊……
系统你不准出来！听见没！
面前的男孩儿仍旧是一头蓝色挑染，只是脸上的神情如同换了个人——腼腆又内向，似乎来到这个教室都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对视一秒后又低下了头。
雍乾雨能百分百确定，就是原本人格——因为对视那一秒里，面前这人的眼神。
雍乾雨没说话，只是从第一排座位的另一端绕了出去，站到白浦面前，把门拉的更开，示意他进来。
白浦睁大眼睛看了雍乾雨一眼，随后动作迅速地跑到了同官衍隔了一个走廊的座位上，也不说话，静静看着雍乾雨走回位置上，发现投过来的目光，又低下了头。
雍乾雨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虽然有些不合时宜——怎么感觉感觉原本人格比第二人格更难搞啊……
“说说看吧，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我其实就感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白浦的声音抿了抿唇，努力组织语言，试图给面前这两位他目前唯一记得的对他有帮助的人有用消息，“就好像只是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躺在，那个医院里了……但是我记得你们，所以就来找你们了。”
看来两个人格的记忆是互通的。那么……
进度应该不会被清零了！
“睡一觉？”官衍发出疑惑的声音，却并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完。
雍乾雨向后一靠躺在了椅子上，双手环抱着，随意瞥了眼白浦，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你能看到这些年发生过的所有事，但是没法抢回身体的控制权？”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
“那你知道你的另一个人格对你的感情吗？”雍乾雨突兀地问出这么一句，尽管他也不想。但这步棋必须得下，执棋之人，那就让他来做。
“我……”白浦明显顿了一下，整个人呆滞了一秒，双手无意识地搅在一起，说不出多的言辞来。
“我知道，但是……”
“但是什么？”雍乾雨偏过头一直盯着白浦，眼神里带了几分平日里少见的认真。庞玉林曾经评价过雍乾雨，说他不笑的时候却是能唬住人。
“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是怎么样的，我也……”
“但是你必须弄明白。”
雍乾雨又坐了起来：“老实说我觉得你们挺矛盾的，一个爱而不得，一个爱而不自知。”
说这句话时，官衍微微的余光扫过雍乾雨，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而后视线也不知道也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其实他更像是你面对生活的痛苦而衍生出来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你害怕现实，回避现实，所以让他代替你活在这个世界上。说直白点的话……”
“他是你的骑士。”
他是我的，骑士？
雍乾雨把双手放到了桌上，声音在教室里激起回音。窗外吹来一阵风，惹起爬山虎的叶片翩翩起舞，空旷的教室又吹进一股寒风。
白浦哆嗦了下，惊起一身鸡皮疙瘩——但不知道是因为这股风，还是因为雍乾雨说出的那句话。
骑士吗……
原来真的有人会挡在他身前，帮他抵挡所有他不愿面对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又像一场梦……
是因为那个人已经回不来了吗？
教室里很寂静，雍乾雨和官衍给白浦留出了思考的空间。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雍乾雨赶紧捧起手机盯了一眼：
[大庞小子：你人呢？！！！]
[大庞小子：还有二十分钟考试！！！]
[大庞小子：不想补考就赶紧速来！！！]
[大庞小子：B教510，快快快！！！]
“我去！”雍乾雨一个弹射站起身来，打破了当然沉寂的空气。扭头看了看惊奇的官衍和已经沉入悲伤心情的白浦，扔下一句，就跑出了教室：
“你们继续！我去考试了！”
气喘吁吁跑到五楼，在规定时间前的最后两分钟进了教室，坐到了座位上。
望着庞玉林投过来的视线，雍乾雨在气喘吁吁的同时双手合十，闭上眼晃荡了两下：
非常感谢！兄弟没你我怎么办啊……
关机前的最后一秒，手机屏幕又掏出一条消息：
[官：等会儿校门口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