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出来吃饭了——”方筝在餐厅里高声喊了一句。把雍乾雨从思索里扯了出来。
呆愣了一秒,雍乾雨也不知道自己对屏幕那面的庞玉林发了什么,浑浑噩噩,手指不停使唤的随意发出了一句话,抛下手机,出了房门。
[Smeraldo:不知道。]
[Smeraldo:但我觉得他对我……]
[Smeraldo:很重要。]
[大庞小子:那当然了!!!]
“怎么了?睡太久脑袋昏?”一筷子他最爱的肉丝被放到碗里,雍乾雨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什么,有件事想不通罢了。”餐厅顶上的灯亮着,暖色的光浸入每一个角落,像一道屏障,把餐厅外的黑暗全部隔绝在外。
方筝搁下筷子,温柔地看着儿子:“什么事呢,能和妈妈说说吗?”
偏头对上视线,雍乾雨的嘴唇微动,脑子却一片空白,半天组织不了语言。自从奶奶成了植物人,雍乾雨交由夫妻二人照顾,方筝的重心才逐渐从工作转移到他的身上。
他几乎没和方筝交过心。
“就……我不知道怎么说,感觉有个很重要的人被我遗忘了。”
“很重要的人?”雍乾雨摸了摸雍乾雨的头发,双眼里皆是温柔,“那确实不应该遗忘。和妈妈说说,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梦境里的一切像是缺了重要碎片的拼图,雍乾雨的眉毛皱起,试图从浩瀚的回忆宇宙里找到正确的星球。
“他……感觉他随时都在我身边,没离开过。我刚做的梦,梦到了小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情,每个片段都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可我就是觉得应该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雍乾雨不知道怎么说,不知道如何向方筝表达自己心中对这个人的感情,没有逻辑的乱说一通,看方筝温柔的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下去,他又接着开口:“可能我小时候童话故事听多了吧,他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骑士,随时随地保护着我。”
骑士么?
好熟悉。
我似乎从前也这么说过。
“保护着你……”方筝听后心中已然了然,但她想不懂雍乾雨为什么会再次失忆——甚至忘记了有关于官衍的记忆。
“小雨,”方筝重新拿起筷子,“妈妈知道了,但是呢,咱们先把这顿饭吃完,行吗?”
“不能饿着自己。”
“好。”
方筝给足了雍乾雨时间去好好思考,他遛到客厅摸了摸从吃饭起就守在他旁边的卷卷,轻拍了拍沙发垫,这只小家伙一跃而起,欢快地跑到了他的腿上呆着。
鬼使神差地再次点进某个头顶绿色泡泡的软件,雍乾雨点进了被自己置顶那个对话框里。
官?
是官衍吗?
[Smeraldo:你人呢?]
[Smeraldo:我来找你。]
[官:不用,我来找你。]
雍乾雨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这种熟稔的语气他是不会对没被划进自己“熟人”范围的人说的。
一切的一切都在证明,他们很熟。
不是一般的熟。
因为除了给家里人改过备注,他从不给其他人改备注。
墨一般的夜色晕开来,房间顶上的灯明明没那么明亮,没那么炙热,可他觉得自己的心被莫名的情绪填满,涨的生疼。整个人像感冒了似的,明明没有其他症状,就觉得自己身体的温度在飞速上升。
没有目的地随意划着手机,一个个色彩缤纷的头像在眼前划过,雍乾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吗。
不是想要知道那个自己觉得很重要的人是谁吗?现在已经确定了,你又为什么不肯迈出那一步呢?
“Smeraldo……”雍乾雨的声音很轻,他用手指长按住这个单词,复制,随后粘贴到了百度。
[Smeraldo,n.翡翠;绿宝石。隐秘之爱 “对你的爱无法表达”。]
翡翠吗?没由来的,眼前忽然浮现一双灰暗天空下的眸子,像这世上最璀璨的宝石,牢牢抓住他的视线,根本逃离不了。
他承认,他刚看到那双眸子,第一眼就沉浸了进去,自此忘不了了。
人都喜欢美的的东西,雍乾雨也喜欢。
那双翡翠色的眸子。
“嘶——”倒吸了一口凉气,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继续看着后面的注释:
“对你的爱……无法表达?”天花板上的光影随着月亮的角度在变换,脑子中的画面随之变换——回忆里的那双眼眸越靠越近,如有魔法一般吸引了他的注意。
同样的黑暗,同样的时间,同样的眼眸,同样的动人心魄。不过不同的地点,不同的心境。
光影变幻间,他又从当前第一视角转到第三者的视角,以陌生人的态度,去注视倏然闯入他脑海的回忆:
昏暗的小巷里,暖色的光从头顶撒下,潮湿的绿色铺了一地,蔓延到墙上。
于是一巷子都是他最喜欢的那双眼睛的颜色。
没有别人,只有两个男孩子,立在一方小天地,挨的很近。
体温还在升高,不知道是因为他是不是真的感冒,还是窥探了那个晚上他们在小巷子里的那个吻。
破开迷雾,勾起暧昧的,温馨的,日常的回忆。
[Smeraldo:在家吗?]
[Smeraldo:我都想起来了。]
[Smeraldo:能来找你吗?]
[官:当然能。]
“诶,小雨,去哪儿啊?这么大晚上还跑出去。”
根本顾不上回答方筝的问题,飞速穿好鞋就开了门:“我去找我忘了的那个人!”
老天似乎也眷顾他,出了小区,一辆闪着绿色“空车”标识的出租车就开了过来。街对面飘过来烧烤的香味儿,雍乾雨上车报了地名,系好安全带后,才发现,自己的心早就狂跳不止。
扑通扑通,撞的他生疼。
但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过。
一颗心,会因为一个人而疯狂跳动,像是要从嗓子眼儿里冲出来似的。
如果说方才回忆都被包裹在塑料膜里,那个吻就是一道忽至的光,以万钧之势,极高的温度融化了薄膜。刹那间,回忆一道道袭来。也是那一瞬,眼泪其实就已滑了下来。
抬手抹去泪水,雍乾雨深吸了几口气试图保持平静。
车行进隧洞,刺眼的暖色光袭来,不止是让他适应即将到来的黑暗,也让他回忆起了暖色身影在他回忆里随处可见——小巷里的,奶奶家的,家里的,寝室的。
暖色的光似乎和官衍这个人完全绑定——他就是闯进雍乾雨生活里的一道光。
隧洞尽头,暖色光再次袭来。仿佛编织了一个梦,一个由温暖和回忆交织的梦。
夜色下,路旁的建筑熄着灯,一派死寂。但雍乾雨知道,白天这里会很热闹,永远充斥着欢声笑语与无忧无虑——因为这里是他和官衍共同呆了六年的小学。
车行过闹市,在车水马龙中穿梭。城市的霓虹灯绚丽多彩,从玻璃外投出视线,落到他的脸上。
又经行高架桥,稀稀疏疏的爬山虎只好攀住桥墩的最底部,挣扎着想要往上继续攀爬。但雍乾雨知道,夏日里的它们是最亮丽的风景线,绿色浸染眼底,生机勃勃。
“那是……”车还没停下,前方路灯下已经站了道身影。明明隔了那么远,可那双翠色眸子仿佛已经刻进了他的脑海,一丝一毫,清晰可见。
没管司机还坐在车上尚未离开,雍乾雨迎着风飞奔而去,一头撞进官衍的怀里。
原来这个冬天不冷啊。
一个人的怀抱可以那么温暖。
上升的体温在这个怀抱里只会感到温暖,灯光下,寒风里,他们就这么相拥而立。
“官衍。”
“嗯?”
“我喜欢你。”
头顶传来笑声,一只手将雍乾雨冻僵了的手揣进自己的外套包里。暖和的一方小天地藏着两个人牵起的手,也藏着两个少年无需再用言语分说的爱意。
“我也喜欢你。”
一个吻落在了头顶上,是轻柔又美好的。暖色的光投下欣慰的目光,似乎格外欣慰。
它永远是他们最佳的见证人。
“外面很冷,回去再说,行吗?”
“好。”
“怎么这么黑啊,官叔叔他们呢?”按下开关时,雍乾雨不太适应骤然亮起的灯,眯了眯眼睛。
官衍从鞋柜里找了一双拖鞋,蹲下来摆在他面前,穿好后雍乾雨随同他直接进了卧室,也没在客厅停留。
官衍的卧室很简单,极简风格,入目几乎是白色和黑色。窗台上摆放着几盆君子兰,只不过不是开花的时节,只郁郁葱葱的叶片在随风晃荡。
“这个君子兰是以前你家里的那盆吗?”雍乾雨捏了捏叶片,蹲下来抬起头看着官衍。
官衍笑笑,摸了摸他的头:“就是那盆,你记起来了?”
“不多,但是记起来了一些。”
雍乾雨站起身来,双手直接绕过官衍的脖子,伏在他肩头,低声说:
“你给我讲讲小时候的事儿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