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妄看着楚鹊云和幻象争执，饶有兴趣道：“原来是妖道迷恋上凡人的故事。”
彦祝总觉得他看热闹不嫌事大，正色道：“怎么才能救楚鹊云？”
凌九妄：“有两种办法，第一种她解开自己的心结，第二种找到在背后操纵幻境的人，然后杀了。”
误入幻境的人会受到幻象的蛊惑，想要凭自己的能力从幻境挣脱出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商雪扬离开了赵无祸的身躯，化作一缕魔煞的形态，在观内四处穿梭，终于找到了楚鹊云所在幻境的位置。
他在幻境里游荡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山腰上的楚鹊云，也看见了他的幻象，还有凌九妄和彦祝。
他怒不可遏地朝着两人冲了过去。
敏锐的凌九妄察觉到彦祝身后的动静，迅速绕过去，抬手凝出一层薄薄的结界挡下了冲击。
彦祝转过身，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凌九妄挑衅道：“商雪扬，终于肯现身了？”
一个声音在空中回荡着，听起来似乎有些惊讶：“你竟然不是凡人。”
商雪扬在二人面前化出人形，正如那个幻象一样，一身玄色长袍，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很难想象居然会是一个狠毒阴险的人。
他的目光先是略过二人，看向他们身后的楚鹊云，恼怒道：“用鹊云做为诱饵引我现身，你们好狠的心！”
凌九妄瞥了一眼彦祝，再看向商雪扬，挑眉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商雪扬：“能破坏我的结界和幻境，你到底是何人？”
凌九妄当然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自己，只是轻描淡写道：“我？非仙非鬼，非人非妖。”
商雪扬：“我不会让你们妨碍我的。”
对方已然起了杀心，他开始操纵这个幻境。
刹那间，天地变色，残云翻涌。空中升起一轮血月，整个幻境变得异常诡谲。
楚鹊云虽然失明，却也能感到周遭发生了变化。鬓边的风突然呼啸而过，远方传来隐隐雷声，灌入她的耳朵里。
从森林里走出来一只魔物，形似老鼠，却体态庞大，约有三尺高。
凌九妄厉声道：“保护好自己。”随后纵身一跃，在魔物的后背拍出一记破炎掌。
奈何这只魔物皮糙肉厚，破炎掌打在它身上丝毫没有任何影响。它不屑应战，反而将目标瞄准了彦祝，朝他扑过来。
商雪扬正是发现彦祝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才会操控魔物去攻击他。
彦祝惊慌失措，他病急乱投医，随手拿起一张符咒就朝着魔物扔了过去。
他压根不知道自己拿的是谢岸的哪种符咒。
魔物中了符的一瞬间，在距离彦祝仅仅三步的位置停了下来，这是定身符。
他要是动作再慢些，恐怕就要葬身此地了。
凌九妄从魔物后背上跳下来，看着商雪扬笑道：“看来实力也不怎么样，连他都能压制住你的魔物。”
彦祝都快被魔物吓死了，凌九妄居然还有闲情雅致说笑。
商雪扬：“区区凡人，不足为惧。”说罢，他唤起周遭的魔煞冲了过来，不过它们攻击的目标竟然是那只魔物。
魔煞注入魔物的身体里，魔物额头上的定身符被魔煞吞噬，变成灰烬掉落下来。
符咒的效果解除，魔物恢复了行动，然而凌九妄的反应比它更快，他迅速伸出手掐住了魔物的颈脖。
魔物离彦祝仅仅一步的距离，甚至还在张牙舞爪。他吓得连连后退，舒了一口气，侥幸捡回了一条小命。
凌九妄意味不明地笑着问商雪扬：“像么？”
对方看着他的动作，恍惚道：“什么？”
凌九妄死死地掐住魔物，冷声道：“像你当年杀死赵无祸的时候。”
商雪扬：“你……你怎么会知道！”
凌九妄：“从入观看见赵无祸的第一眼，我就注意到他脖子不同寻常。他死后的尸斑，你没有清理掉。”
彦祝闻言很是惊讶，道：“那我们之前看见的赵住持？”
凌九妄：“只是一具死尸，被他附身了。”
商雪扬：“既然你们知道了，那我更不会让你们活着出去。”
凌九妄：“我们要是活不了，也别想让她活！”
他用力掐死了魔物，确定它已经咽了气，然后一脚踹倒在地上。他疾步到楚鹊云身后，伸手探到她的后颈，假装要掐死她。
凌九妄不紧不慢道：“看看是我们先死，还是她先死，还是我们同归于尽。”
彦祝被他的举动惊讶：“小九，你！”
商雪扬闻言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警告道：“你！别动她！”
凌九妄：“你来幻境是为了救楚鹊云吧？可是她现在看起来却十分痛苦。然而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商雪扬呵斥道：“如果不是你引她入幻境，又怎会如此！”
凌九妄理直气壮道：“如果不是我，你还能知道她有未解的心结么？”他垂下那只掐在楚鹊云后颈的手。
商雪扬无言以对，他突然感到了迷惘。
与此同时，商雪扬的幻象扔下了那把沾血的匕首，温声道：“鹊云，跟我走吧。”
匕首掉落在地，发出“哐当”一声。
楚鹊云被声响惊动，才回过神来：“去哪里？”
幻象：“回去长乐村。”
楚鹊云：“可是我们已经无法回到从前了。”
幻象：“可是你明明说过，你不恨我……”
楚鹊云突然失控道：“本来我都要放下了，我以为你远走高飞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为什么又要回来！”
泪水打湿了蒙在她双眼上的那条白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商雪扬听见楚鹊云撕心裂肺的嗓音，心如刀绞。
幻象：“我放不下你。”
楚鹊云：“难道我就放下了么？入观之后，徐师弟的一些举动总是会让我想到你。”
她哭道：“我恨我自己放不下，更恨你当年不辞而别。”
幻象：“鹊云，我再也不会走了，我回来，就是为了赎罪。”
楚鹊云：“你想怎么赎罪？你也要挖下你的眼睛么？”
幻象：“回长乐村，我们继续生活，甚至成亲，不会让你被村民闲言碎语。”
楚鹊云：“你是知道我这副样子没有人要才这么说的么？”
幻象：“我只是想对你好，不想再辜负你，可是你不信我。”
楚鹊云自嘲道：“我不就是太信你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么？”
无论幻象怎么蛊惑，对方都不为所动。
凌九妄看向商雪扬，添油加醋道：“你看吧，她怎么样都过不去这道心坎。”
幻象一副哀求的样子：“鹊云，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
楚鹊云沉默片刻，冷漠道：“除非你死了，我心里还会好受些。”
后面传来商雪扬的声音：“鹊云，我答应你。”
他缓缓走到楚鹊云面前，捡起地上那把沾血的匕首，用力刺进自己的心脏里，他甚至能听见心跳加速的声音。
商雪扬强忍剧痛拔出匕首，殷红的鲜血飞溅到楚鹊云那件鹅黄色的衣裳上，仿佛在一张泛黄的画卷上点缀了几朵红梅。
他重重地跪下来，地面上被砸出沉闷的声响。
他看像凌九妄，道：“还不够……”他的目光里似乎在渴望着对方给他致命一击。
凌九妄却不紧不慢地走过来，饶有兴致道：“把你在蒲霖观做过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我就成全你。”
商雪扬将他的恶行全盘托出。
凌九妄睥睨着他：“你还有什么遗言？”
商雪扬含着血，口齿不清道：“我做的那些事……你只能告诉胥安一个人……然后叮嘱他好好照顾鹊云和师弟师妹……”
凌九妄慢条斯理道：“哦，还有么？”
他偏偏喜欢看一个将死之人的样子，这种快感无异于将一个人凌迟。
商雪扬：“我的尸首……带出去翠壁峰……回到我该回去的地方……”
说罢，他便倒了下去，倒在了楚鹊云的膝下。
凌九妄看着死去的商雪扬，故作惋惜道：“只是可惜她看不见你跪下，也不知道你死在了她的面前。”
楚鹊云闻言顿时泪眼朦胧：“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知道了……”
她慢慢蹲下来，伸出颤抖的双手在地上寻找商雪扬的尸首。
操纵幻境的商雪扬已死，蛊惑楚鹊云的幻象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自然也恢复了意识。
楚鹊云抱着商雪扬已然冰冷的尸首痛哭流涕，感到怅然若失。她终于才明白，原来并不需要对方真正赴死，她才可以原谅。
高悬空中的血月消失，转而乌云密布，一道又一道煞白的闪电从天而降，耳畔顷刻雷声滚滚。
楚鹊云想起来与商雪扬相遇时对方发的那个毒誓，在此刻应验了。
凌九妄示意彦祝处理商雪扬的后事。
彦祝看着楚鹊云悲痛欲绝的样子，犹豫了片刻才开口：“楚姑娘，我们……”
楚鹊云很是善解人意，她轻轻放下商雪扬的尸首，然后站起身，恭敬道：“二位公子，请。”
彦祝拿出一张驱魔符，看向凌九妄谨慎问道：“他……就是这个幻境的缺口么？”
凌九妄：“嗯。”
彦祝将符咒贴上去，商雪扬原形毕露，尸首变回一只小小的黄鼠狼。
笼罩在整座道观上的魔煞，顷刻涌入幻境中。
凌九妄迅速拿出聚邪宝瓶，将它们悉数纳入。
三人的一旁突然出现了一处缺口，是幻境破碎后回去道观的入口。
凌九妄上前揪起黄鼠狼的后颈，有些嫌恶地瞥了一眼，道：“走吧。”
彦祝搀扶着楚鹊云，道：“楚姑娘，小心。”
三人从幻境离开，回到了观内。
因为商雪扬脱离赵无祸的身躯太久，身躯已经开始腐败，散发出恶臭。
徐胥安闻到异味前去查看，吓得不轻。
三人姗姗来迟。
徐胥安跪坐在地，声泪俱下：“住持……”
凌九妄拎着黄鼠狼的尸首往前送了送：“是它做的。”
徐胥安闻言转过头。
刚刚在幻境里，商雪扬临死前交代的所有事，楚鹊云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彦祝也向他们表明了他和凌九妄的来意。
徐胥安知道真相后，犹如晴天霹雳，他不敢相信，朝夕相处的赵无祸竟然是商雪扬。
他顿时产生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怔怔地看着楚鹊云道：“他……为什么没有杀了我？”
楚鹊云：“因为他不敢面对我。”
徐胥安：“难怪总觉得赵住持变了。”
他看人的感觉向来很准，只是从来没有把发现的这些变化告诉过任何人。
楚鹊云：“让徐师弟惊扰，惭愧不已。待赵住持的后事妥善处理完，我会离开蒲霖观，永不踏入。”
徐胥安眉睫颤动了一下，抬头道：“楚师姐这又是何苦？”
楚鹊云认为自己是个罪人，是自己的孽缘间接害死了赵无祸。
彦祝打岔道：“可是他说过，让徐道长好好照顾你的。”
徐胥安：“如果楚师姐要走，又可以去哪里？”
楚鹊云纠结道：“我不知道……”她想起商雪扬的遗言，还是决定留下来。
徐胥安对于楚鹊云的遭遇，谁都恨不起来，他宽慰道：“楚师姐，我不怪你，也不怪他。今后，只要我们几人还在一起生活，便足够了。”
楚鹊云：“好。”
二人开始处理赵无祸的后事，热心的彦祝也参与其中。
凌九妄拎着那只死去的黄鼠狼，倚靠在门边看着三人忙前忙后。
尘埃落定后，楚鹊云从自己房间里出来，手上还托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徐胥安搀扶着她来到凌九妄面前，将木盒交给对方。
凌九妄：“这是？”
楚鹊云：“这是爹娘生前留给我的嫁妆，里面东西不多，位置不大，但是放下雪扬也够了。”
她打开了木盒，里面散发出一阵淡淡的梨木香气，摆放着的首饰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