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影影绰绰,犹如小小鬼魅,她只觉得像是被无形的视线盯紧,束缚了身体,连呼吸都逐渐不畅快起来。
素影觉得可能是自己太过紧张,深呼吸几下,当下不再犹豫,提气钻入,循着李松山给出的路线而行,堪堪躲过几个离自己只有两指宽的铜铃。
她身形轻如飘叶,快若光影,瞬息后便落在中央那个棺椁旁。
黑木棺椁远比想象中要大,两人都未必能合抱住,素影心里建设许久,双手搭上棺盖,许是尘封已久,她推了几下,才推动一个小口。
猛然一股寒气从棺木内涌出,空气骤冷,烟雾混杂尘土的气味,素影连忙捂住口鼻,担心是什么毒气。
石洞本就湿冷阴寒,如今棺内还在源源不断散发冷意,让人如同身坠冰窖,浑身不自觉颤栗起来。
这里面是什么,竟然寒冷至此?
她手上用力,棺盖推开一半,正这时,周围铜铃发出异动,素影还以为自己用力过猛,碰到了铃铛,连忙捂住耳朵。
她心想自己这时身处中心,可能要被那声音震得七窍流血,不知道天冬这时候是会仗义救人还是说他早已经弃医从武恕不能治。
不曾想,原来是所有的铃心同时断裂,落雨般纷纷坠地,原处只余下铃身还悬在细丝上,微微晃动。
素影悬着的心暂时落下,原来这也是公输前辈设计的一环,只要推开棺盖就会触发机关,所有铃铛都不能再响。
棺内寒气更重,里面并没有公输伶,而是躺着一卷破旧的帛书,她伸手够出,帛书已经被冻得僵硬,难以展开。
“道士!天冬!你们快来!”
三人蹲在洞外,小心翼翼把帛书摊开,由于实在僵硬,它呈现卷曲的状态,几人也不敢用力,借着一点微弱的光线研究上面的内容。
天冬眉头紧皱:“这写的什么字,龙飞凤舞的,完全看不懂啊!”
素影更是文盲,她除了话本就没读过几个书,这卷帛书对她来说宛如天书般难懂。
唯一比较有文化的李松山如今是个睁眼瞎,素影依瓢画葫芦把上面的字在他手心画出来。
刚到第三字,他眼睫轻颤,声线隐约不太冷静:“不用画了,我知道这是什么。”
两人半是疑惑,半是好奇,眼巴巴等他回答,后者伸手卷起地上帛书,鬓边那两缕银白随着他的动作垂在身前。
“上面记载的是破解傀儡术的方法,可是这卷帛书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素影不解,“公输伶走南闯北,获得些秘籍也很正常吧。”
“这是方外观的密藏,几乎不可能出现在外人手里,”他把帛书收好,“我不知道公输伶为什么会得到它,又特意把它藏进棺内。”
天冬恍然:“通道里壁画上绘制的皇家道观可不就是方外观吗,公输前辈从那里回到富贵山庄后,没几天就把自己关进了宝库,说不定就就是为了藏住这个帛书。”
傀儡术算是一等一的邪术,听说傀儡师会将人的关节和脏器挖空,分别填入傀儡丝与蛊虫,成功的傀儡与常人无异,能保留其生前的武功,甚至还能自主说话与吃饭。
只是傀儡感知不到疼痛,而且行动受制于傀儡师。
会使用傀儡术的人并不多见,甚至不确定是不是有这类人,反正这几十年来江湖根本无人见过真正的傀儡。
这么说要藏也应该是藏傀儡术,藏一个破解傀儡术的是什么意思,谁会需要这个东西?
众人冥思苦想,最终也没明白公输伶为什么要这么做,只得暂放。
现在还有个更棘手的问题,他们是应庄主的约进入富贵宝库寻找公输伶的,如今连公输伶一根毛都没找到,到时候要怎么交差?
雨停了有一会,土地吞吐吸纳走了大量的水,草地上狼藉一片,像是经历了场打斗。
三人从通道原路返回,路过绘制着方外观的那处壁画,素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可能是被洪水冲刷过的原因,壁画上的涂料越发亮起来,衬得中心那点血迹很不起眼。
宝库内的一切好像和赤霜、白术门都没有太大关系,唯一有牵扯的也就跟在公输伶身边的那个可能是天冬某位师叔的人,可是这根本与白术门的覆灭毫无关联。
果然不能对老道留有一丝期待,她心情沮丧,提步跟上李松山。
反身回至平台处,来时的甬道仍是封闭状态,这回再找不到什么机关能打开,就算向外呼喊也不见回音。
天冬腹诽:“单公珏在外面说得倒好听,什么保驾护航的,实际上我们几个死里面他们都未必晓得。”
几人等了好一会,实在没什么动静,只好试着走另一侧先前没被选择的通道。
这边艰难许多,真是集所有机关为一体,时而滚落巨石,时而走两步出现个陷阱,左右射出暗箭飞镖更是家常便饭,三人一瞎一瘸一没武功,对付这些也实属狼狈。
好不容易走出通道,又走进一间暗室,正当他们疲于应付之时,头顶传来炸响,烟尘四散后,才发现顶上破了个大口子,还隐约带有凌厉刀意。
天冬一喜:“这不是夜前辈的刀意吗,原来他们只是换了个地方接应,我们快从这里出去!”
一片红色衣角落在破口附近,素影第一个爬出,并没有察觉,只顾着手指攀住地面,春笋一样冒头。
突然冒出个毛茸茸的人头,单公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尖叫跳起老高,但由于衣角又被素影手掌压住,撕拉一声只剩半截衣裳挂在那。
素影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差点松手掉下去,好在最近心理素质提高了不少,她还是手脚并用,颤巍巍爬到地面上。
单公珏背靠着树干,一双细细的狐狸眼惊得瞪圆,胸膛剧烈起伏:“你,你怎么从这里出来?”
“不是你们在这里接应吗?我还想问呢,有现成的甬道不开,干嘛到这里劈一刀,这不是把公输前辈的宝库破坏了吗?”
单公珏唇色殷红得不正常,他拿手背胡乱蹭了两下,一手鲜血,他摇头:“出了点事,你们先回山庄,等会我再和你们细说。”
说罢他提步便走,长弓握在手中,一看就是去干架。
李松山语气微沉:“对方的实力恐怕有些强,对上夜行歌,竟还有伤人的余力。”
天冬几乎瞬间就想到,这人或许就是那个武功凌驾武林之上,导致白术门覆灭的人,当即话也来不及说,随着单公珏离开的方向急追过去。
“难道是女魔头赤霜?”素影怔愣一会,也连忙跟上。
几人接二连三追过去,不知不觉到了悬崖,夜行歌一身黑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动作缓慢收起配刀,目光沉冷地凝视那道钻入林间的赤色背影。
“赤霜。”
他冷涩的声音卷进风里,破碎的音节送进了每个人的耳畔。
素影握着拳,指尖泛白,没想到和夜行歌对打的人真的是赤霜,她果然没死,一出世又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
如果不是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女魔头,此时她应该和姐姐一起在山村里捕野兔、挖草药,她们或许生活得贫苦,但心里却很是满足。
赤霜已然走远,单公珏收弓回转,却忽然觉得心房一阵绞痛,喉间腥气涌动,没忍住吐出一口血来。
见状,天冬三两步上前,扯开他衣领,仔细看了伤口 ,半截晶莹细线断在血淋淋的伤处,他神色霎时凝重下来。
“傀儡丝...”
白术门的事果然是赤霜干的!
他们方才还在说江湖上已经几十年没出现傀儡,结果转头就碰见了。
没想到赤霜会此邪术,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今后江湖上只怕再无宁日,毕竟所有人都可能被她捉去掏走脏器和关节,制成傀儡。
更何况女魔头本身已经强到离谱,连英雄榜顶尖的夜行歌都不能伤她分毫,要是再让她有傀儡加持,这世上还有谁奈何得了她?
众人的心情不住下沉,几乎跌至谷底。
素影打破沉默:“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去一趟方外观。”
众人朝她看去。
她正色道:“世界上不可能有完全没有破绽的存在,方外观的天元大师不是号称知晓天下万象吗,他一定有办法。”
“天元大师羽化已有三年了,”夜行歌走过他们身侧,“现在主事的是了元大师。”
闻言,李松山微微抬头,语气三分急切:“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
“很久了,但知道的人不多,毕竟方外观向来封锁,守备森严,里面的人不能出来,外面的人也很难进去。”
夜行歌缓步离开,只给他们留下个背影。
“怎么样,你们找到公输前辈的尸...额,”单公珏自己把断裂在伤口里的傀儡丝仔细挑出,疼得额角冒汗,嘴上不停,“你们找到公输前辈了吗?”
看几人的表情,单公珏就知道什么也没有,不过他是个乐天派,懒散道:“这也是好事,她既然不在宝库里,说不定正在某处活得风生水起呢!”
“真的吗?”
“有可能...吧。”
“吧?”
几人的声音渐渐消散在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