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会上，王伟军说等他腾出空来，会找她们人力资源部的同事一对一沟通，熟悉熟悉部门里的情况。李成锦没那么多耐心等他，第二天一早就主动找他沟通目前的工作情况。
副总监办公室里，王伟军坐在她对面，穿着西装，人模狗样的，非常淡定，和那天在会议室里遇见时大相径庭。
两人聊起工作，他竟然还显得挺专业的，要不是他猥亵年轻女生的那个画面还历历在目，李成锦都怀疑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人真能装。
她想着想着，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王伟军毕竟在职场混了二十来年了，自然读出了她笑容里的意味深长，眼底闪过一抹慌乱，脸上却仍挂着虚伪的笑：“你对绩效考核指标的意见我了解了，放心，我会重新规划的。”
“需要多久？”李成锦追问。
王伟军无奈地指了指他办公桌上堆叠如山的文件，无奈地说：“我是负责整个部门的人力资源，人才盘点和薪酬盘点是当下的重点，得先把这两部分做完才能开始招聘的盘点，在这之前只能先按以前的指标来。”
李成锦不买账，冷笑一声：“这两个盘点可长可短吧，主要看做的深度，要是你这边盘点要两三个月，我们招聘就得一直按现在这个不合理的招聘指标来干活吗？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大环境都在搞降本增效，集团也很关心我们的业绩指标完成情况，你明知这个指标不合理又拖着不管，这不是诚心为难我们吗？”
她说得直接，可王伟军也是老油条了，面不改色地说：“成锦，你先别着急。我今天才上班第二天，你得给我点时间了解情况吧。目前整体岗位有多少空缺，招聘难度如何，市场情况又是什么样的……我得都了解清楚才能给你们制定合理的工作目标。”
“领导，我相信总部把你招来做这个位置，是相信你的能力，刚才说的这些你肯定有办法快速了解清楚的，”李成锦摆摆手，脸上一副“我看好你的能力”的表情，“这周五吧，希望你能给我个满意的答复。”
王伟军一脸为难：“明天我就要去总部开会了，周五才能回来，真的来不及。”
“那确实，”李成锦通情达理地点点头，“那你先出个邮件吧，现在先暂停以前徐莹定下的招聘指标，毕竟你人才也没盘点清楚，还不知道手头这些岗位招不招呢，等你搞清楚了再制定也不迟。”
“这……不太合适吧，”王伟军无奈地说，“总部肯定会问我你们的工作量如何，到时候我都没话说了，这样对你对我，都不好。”
他打太极，李成锦干脆拉下脸来，“领导，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毕竟是总监，我相信总部那边你一定有办法搞定的。事能不能办，取决于你想不想办。”
“我……”
李成锦抢先开口：“领导，我本来不想说到这份上的，我手机里还有你的身份证照片，你应该没忘吧？”
“有身份证照片能说明什么呢？”王伟军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装傻充愣。
李成锦不怒反笑，反问他道：“你觉得能说明什么？”
“你能拿身份证照片威胁我，说明你们手上没有视频证据，我说得没错吧？”
他还笑着，李成锦只觉得反胃，她这是倒了什么霉了，遇到的领导个顶个的恶心。
“说真的，我是没有，”王伟军刚要放松下来时，就听她话锋一转：“但我不确定别人手机里有没有刚好录到，怎么，你是想让我把这事发到网上，找出你摸人小姑娘的视频吗？而且地铁里也有摄像头，说不定拍到了哦。”
王伟军擦了擦额头的汗，讪笑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成锦站起身来俯视着他，气势压了他一头：“不是我说，你真恶心，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要是闹到公司领导那里，对你有什么好处？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你想传到你家人耳朵里吗？”
王伟军红着老脸不敢看她，她顿了顿继续道：“我都大发善心放了你一马了，你还要在这蹬鼻子上脸的。就周五！给我个满意的答复，我反正就那么点工资，你要是跟我耍心眼，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要是真那么不要脸，那走着瞧吧。”
李成锦说完就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砰”地一声巨响，门被她狠狠地甩上。
回到位置上坐下，杨晴发消息问她：【成锦，你路过走廊的时候听到刚才的声音了吗？好像是谁在摔门。】
李成锦：【我摔的，刚才去找王伟军了，那孙子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气死我了……】
她说完前因后果，杨晴回道：【你还是小心点吧，他们这种混了那么多年职场的老油子，别在他手下吃亏了。】
李成锦：【放心，他不敢怎么样的。】
她本以为王伟军要捱到周五才有动作，没想到周二下班前他就发了邮件出来，大意是大规模的招聘先停一停，先招重点岗位，等他做完人才盘点，了解了各部门的人才需求后再放开招聘，目前可以先做些人才储备，之前徐莹定下的招聘指标自然也就暂时作废了。
这封邮件一出，李成锦的工作量顿时减少了大半，八小时的工作市场，她每天最多干三小时就能完成，原本规划的是多余的时间可以用来学学英，但人力资源办公室人来人往的容易分心，再者学多了也容易倦怠，她索性找了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角度，畅快地玩起了手机。
当然了，除了玩手机，她也没忘记投简历，每天晚上回家也准时跟姜瑜在学英语。
可大半个月过去了，她通过各大招聘软件投了上百封简历出去，愣是连个面试机会都没有。
“我不觉得我有那么差啊，怎么连一个HR电话都没接到。”中饭时，李成锦郁闷地对杨晴说。
“现在市场环境太差了，你投的那些岗位我半年前就看到了，现在招聘广告还挂在那，我估计是假职位，虚假繁荣，假装自己公司在招人，实际上很多公司岗位都冻结了。”杨晴说。
李成锦叹了口气道：“但我真的不想在这耗着了，每天玩四五个小时手机也挺累的，我刷网页都刷吐了。”
杨晴乐了：“诶，你要是到网上说你上班每天刷四五个小时手机，太无聊了想换工作，人家都觉得你凡尔赛呢。”
“我知道啊，话是这么说，但我还年轻，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不想就这么一直窝在工位上玩手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再找找吧，总能找到合适的，离开这个鬼地方。”杨晴说着话，眼神却很迷茫。
她和李成锦同一年毕业，有缘进了同一家公司，当时大家都初出校园，对未来充满幻想，眼里满是憧憬的光。
可如今四年多的时光过去了，她们在诺大的申城，每天起早贪黑上班下班，为了生计，每天被困在小小的一平方米大小的工位上，仿佛变成了笼中之鸟，不管外面是风和日丽还是狂风暴雨，她们都只能呆在这里，寸步不离。
日积月累，她觉得自己眼底的光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麻木而呆滞。工作上，她从刚开始的一心想尽善尽美，到现在的做到及格就行，只求不犯错，不被甩锅……
其实她时常羡慕李成锦，羡慕她总是对遇到的不公充满愤怒，用尽全力去反抗，而她却像是在日复一日的重复工作中成了“工蚁”，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两人回到工位上坐下，李成锦手机一震，是张一打来的电话，她眼前一亮，想来她是有什么工作机会想跟她介绍，于是连忙找了个空会议室接起电话。
“成锦，你是刚吃完中饭吗？”张一热络地说。
“对，我刚吃完回公司，你打电话来是？”
电话那头的张一笑了笑说：“你果然是个急性子，是这样的，维晟医疗的Megan托我问问你，你新工作确定下来了吗？”
维晟医疗是她上次面试的那家公司，Megan是当时的面试官。
“还没呢。”李成锦说。
“那太好了！”张一显得很开心，“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看看他们家？Megan说她后面又面了几个人，都觉得和她们没什么化学反应。她说虽然你年轻，经验少了点，但是她能感觉到你很有冲劲儿，有自己的立场，是很有潜力的好苗子。”
李成锦听完沉默了两秒，说：“谢谢Megan能这么说，但我确实顾虑比较大。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如果我的老板每天打压我，不认可我的表现，那即使工资高一点，我工作得也不开心，我不想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
“成锦，你先不要着急拒绝，”张一说，“Megan真的不是那样的人，如果那次的面试让你感到被冒犯了，我替她向你道歉。那天回家她就跟我说了，她是觉得自己之前面试都太温和了，想要换个面试风格，没想到给了你不好的面试体验，希望不要影响你对她的判断。”
“等等，”张一脑子有些混乱，“你刚才说Magan回家和你说的，她是你的……？”
张一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干笑了两声，难得地显得有些腼腆：“我本来想晚点再告诉你的，Magan是我女朋友。”
李成锦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刚才脑子里闪过好几种可能性，万万没想到是最不可能的一种。
“哦哦。”
除了这两个字，李成锦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因为我们的关系，所以我很了解她的人品。成锦，你在地铁上帮了我，我知道你是很好的人，真心希望你能和Megan，好好把公司做起来。”张一诚恳地说。
她言辞恳切，李成锦也有些许动摇，但工作终归是工作，理智占据了上风，她迟疑道：“但你们是恋人，不是同事，对么？”
“哎呀，我本来想见面再跟你聊这些了，算了，说都说到了我就简单跟你介绍下，她是我之前合租室友的二线老板，室友整天跟我夸她多么多么厉害，给我夸得都心动了，然后就主动追她了，所以这方面你真不用担心。”
“薪资方面你也不用担心，Magan不会让有能力的人吃亏的。”见她没说话，张一又补充了一句。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如果Magan方便的话，我们再找时间电话聊聊？有些细节还是想和她再确认下。”李成锦说。
“没问题！我这就跟她说，你等我消息啊！”
挂了电话，李成锦还是觉得很震惊，但毕竟这是别人的私事，她连杨晴也忍着没说，等到下班回家和姜瑜视频时，她实在憋不住了，跟他倒豆子一样说了今天的经历。
姜瑜只是微笑着耐心听她讲，没有太大反应。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李成锦问他。
姜瑜宠溺一笑：“可能因为我在国外，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人太多了，习惯了吧。”
李成锦撇撇嘴：“这倒也是，我们也和其他的情侣不太一样。”
姜瑜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面上染上微红，不自然地清咳了两声，问她：“成锦，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呗。”
“就是，你为什么喜欢……那样？”
李成锦歪着脑袋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可能天生就喜欢吧，下意识就那么做了。”说到这里，她看了姜瑜一眼，问他：“那你呢，你喜欢这样吗？”
她问得太过直接，姜瑜猝不及防，脸“腾”地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不自觉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金色转运珠，小声道：“你喜欢，我就喜欢。”
“那怎么能行，这是两个人的事呀，你也要喜欢才行。”
姜瑜的脑子已经不听使唤了，记忆飘回到了那天的酒店，炽热的气息和脸红心跳的画面让他浑身发烫。
“那你的意思是不喜欢咯？”她故意问道。
“喜欢！”生怕她误会，姜瑜急切出声道。
李成锦得逞地笑了，“那就好。”
“那这个工作机会你是怎么考虑的？”姜瑜红着耳朵问她。
“我再和那个Megan聊一聊感受一下吧，看看是不是像张一说的那样，上次面试只是她的伪装，聊得好的话就接着往下谈。”
“好的，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他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