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答的？”
乔嬷嬷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开口：“老奴没听过这个传闻，宽慰了二小姐几句，没想到她突然变了脸，将老奴打发出来拿被子。老奴觉着不对劲，躲在门外没走，结果听到...”
“二小姐又哭又笑，还喊着什么都怪侯爷，将侯爷的牌位扫到了地上。”
“竟敢！”
华砚平忽然起身，将手边茶盏直接挥到了地上，“兄长的牌位她也敢动？”
“二小姐说侯爷德不配位，凭什么摆在祠堂里，不如一把火烧了。”
乔嬷嬷叹了口气，语气分外后悔：“老奴以为是二小姐的气话，没有太在意，哪成想...祠堂竟真的烧了起来。”
“这算什么证据？”
李氏故意替华奚容说话，“也许是偏厅没关好窗，吹倒了燃着的烛蜡...”
有时模棱两可的回答会更能调动情绪，不用再说什么，华砚平已经联想到很多，冷声道：“那空着的水缸怎么解释？”
“这...”
李氏说不出来话了，面露不解和心痛，“蛮蛮才十岁，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呢？”
“才十岁就敢做出这种事，日后岂不是要毁了侯府？”
华砚平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只剩下阴冷之色。
“不等了，我现在就过去。”
李氏故意慢下一步，待乔嬷嬷起身后问：“那边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
乔嬷嬷眸光游离了一瞬，压低声音道：“就是...吴老二动手太快，老奴回去的时候火已经烧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把二小姐挪到外面...”
“？！”
李氏紧攥手帕，随即又冷静下来，“她若命丧火海，就是天意。”
死人无法开口说话，孰真孰假只会由她说了算。
等两人换好衣裳出了文韵堂，刚好遇到过来寻他们的老夫人。
老夫人面露倦怠，显然也是被乱糟糟的外面吵醒的，她指向西侧隐约可见的火光，“哪里走水了？是不是祠堂？”
华砚平上前搀住老夫人，“母亲您先回去休息，儿子去处理。”
“不...我也去。”
老夫人心一凉，赶忙紧抓住华砚平的手，“你兄长，你兄长的牌位在里面。”
魏家先祖的牌位在祖宅供着，只有安北侯府这一支有幸得梁帝赐皇姓，另开祠堂供奉。
所以整个祠堂里，只有安北侯的牌位是独一份的。
华砚平何尝不知道，重重点头，“好，儿子扶您过去。”
离祠堂愈近，眼前的一切愈发触目惊心。
滚烫刺鼻的热浪扑面而来，滚滚浓烟下是四处崩落的簇簇火苗。
火势都已经蔓延到垂花门这儿了，可见祠堂那边情况不乐观。
“怎么会这样...”
安北侯当年战死沙场，尸骨无存，只立下了衣冠冢。
而如今，连牌位都葬身火海。
老夫人实在难以接受，心口阵阵绞痛，若不是华砚平扶着早就瘫软倒地。
陆陆续续有不少拎着水桶的家仆从祠堂方向跑过来，扑灭这边火势。
“都来这儿作甚？”
老夫人看着心急，“让他们先去，去救祠堂那边的火！”
华砚平也觉得不妥，随手抓住一个家仆，质问道：“谁让你们到这儿？里面的火扑完了吗？”
那家仆是外院的，被临时喊进来干活，也是一脸懵，“不...不知道，是管事吩咐的。”
华砚平见问不出什么，将人一把推开迈步往里走。
没走两步，他就瞧见了管事，似乎正弯着腰和身边人说着什么。
热风中飘来小姑娘略沙哑的嗓音：“祠堂那边无须再管了...”
小姑娘微微侧脸，露出了灰扑扑的一张小脸。
“混账！”
一声暴叱打断了华奚容的话。
她寻声回头，发现来人是华砚平，“爹...”
“啪！”
重重的一记巴掌甩在了华奚容的脸上，将她打得身形不稳，直接扑在了地上。
火辣辣的痛意几乎占据了她的所有感官，耳畔嗡鸣不止。
“华奚容，你都做了什么？！”
华砚平身后是匆匆赶来的老夫人和李氏。
老夫人瞧见这一幕，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
李氏扶着老夫人，张口就给华奚容定了罪，“蛮蛮，你再怎么怨恨我们，也不该做出火烧祠堂这种事情！”
“是你在祠堂放的火？”
老夫人一脸的不可置信，而后大怒，“我们侯府怎么养出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
她重重喘气，俨然一副急气攻心，随时就能晕过去的样子。
李氏还在一旁煽风点火，故意问道：“侯爷的牌位呢？是不是给你烧了？”
一听华砚山牌位不保，老夫人眼前发黑，捂着心口就要倒下去。
“母亲！您没事吧！”
李氏的一声惊呼，不亚于火上浇油，彻底点燃了华砚平心底的怒火。
没给华奚容解释的机会，他用力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不忠不孝，屡教不改，我今天就掐死你，免得日后酿成大错！”
“唔呃…”
窒息感逐渐弥漫开来，梦境与现实在华奚容的眼前不停交错。
一会儿是梦中，她忍着脸侧疼痛难耐的烧伤，跪在华砚平面前，一遍遍喊着“爹爹”，祈求他相信自己一次。
随后是现实中，火光映在华砚平的脸上，五官变得扭曲愤怒。
唯一不变的，是他眼中的冰冷。
难道做了这么多努力，都改变不了命运吗？
她分不清此时是原身的情绪还是什么，只觉得心口像是被剌开了一道口子，有冷风呼呼往里灌。
直至另一道声音冲破嘈杂，传入她的耳畔，“事情还没查清，叔父是要弑女吗？”
“弑女”二字一出宛如一盆凉水，浇醒了被愤怒冲昏头的华砚平。
他手上力度一松，放开了已经奄奄一息的小姑娘。
而后循声望去，看到了率几个佩刀侍卫而来的华箴。
华箴一袭玄衣，立在熊熊大火前，侧脸勾勒出冷硬漠然的弧度。
唯有目光触及到地上那个瘦小狼狈的身影时，神色才出现了细微变化。
他快步上前，将已经接近晕厥的小姑娘从泥泞中捞起。
那张总是扬着笑容的小脸如今只剩下苍白，脸侧高高肿起，巴掌印清晰可见。
或许察觉到有人，她眼睫微颤，没能睁开眼而是有泪水滑落下来。
华箴心头被狠狠一攥，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见他有想走的意思，华砚平不悦地蹙眉，拦在了他面前，“我在管教自己的女儿，还请世子，不要插手二房家事。”
“管教？”
华箴面色如沉，并没有退让的意思，“还是想要借机杀了她？”
“世子话说的未免太重了些。当父母的，若不是被逼到绝境又怎会如此狠心对待自己的子女？”
李氏清楚绝不能让华箴将人带走，长叹了一声，“不只是世子，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被她纯善乖巧的伪装骗了。”
华箴不语，眸光微沉。
李氏以为他是听进去了，继续说道：“白日里因一点矛盾，她就用利刃伤了幼妹的脸，刀口之深，甚至有可能留下疤。”
这点她也不怕华箴去查证，大夫那儿都已经打点好了。
“她还伤了稚奴？”
一听华明姣脸上受了伤，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不等李氏说完就拿了主意，“不能留！”
“如此顽劣恶毒之人，绝不能继续留在侯府！”
今日是姊妹冲突，华奚容就敢伤人。
倘若日后，她与华明烨起冲突，岂不是...
华明烨就是老夫人的命根子，她绝不能留这种祸害在家里。
“顽劣恶毒…”
华箴眉梢轻挑，像是根本没听到方才那些话，又重复问道：“从何处见得？”
“从她小小年纪就敢伤人，还敢火烧祠堂！”
老夫人面露愤恨之色，颤颤巍巍地指向他怀中的小姑娘，质问道：“她烧了你父亲的牌位，难不成你还要护着她？”
“谁说父亲的牌位被烧了？”
华箴的这句话，像是往平静的湖面丢下一块石子，立即掀起了波澜。
“什么？！”
华砚平和老夫人是诧异。
而李氏心底划过一道惶恐不安的情绪，事情似乎在逐渐脱离她的掌控。
“把人带上来。”
侍卫纷纷让开路，六奇从队伍末尾走出来，将被捆成粽子的吴老二扔到了众人面前。
紧随其后出现的海棠，她满脸的黑灰，像是刚从火中逃出来的。
她见到华砚平连忙跪了下来，“请大人为我们姑娘做主。”
“你又有何事要报？”
华砚平此时一个头两个大，真不知道一晚上怎么闹出这么多事情。
“此贼潜入梧桐阁偷取财物，被奴婢发现后竟选择了纵火！”
华砚平皱眉，还有几分不相信，“你是说他为逃命，往祠堂放了把火？”
“什么？他还往祠堂放火了？”
海棠则是一脸迷茫，“奴婢去追此人时，没瞧见祠堂着火啊？”
这下不光是华砚平，连老夫人也糊涂了，“一会儿是祠堂，一会儿又是梧桐阁，这场火到底是由哪里引起的？”
一时无人答话。
李氏手心冒汗，紧攥着手帕不敢作声。
老夫人目光落到管事身上，点了点他，“你说。”
管事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拱了拱手道：“是二小姐的梧桐阁走水了。”
“火势蔓延到祠堂的东侧耳房和院门，幸而二小姐反应迅速，领着人将火扑灭了，正堂和侧厅都安然无恙。只是...”
他顿了顿，“只是侧厅少了尊小金佛。”
“金佛在此。”
六奇顺势将黑布包裹的一团东西拿了出来，呈给众人看，“不光是金佛，还有几件珠宝金饰，一把私库钥匙和火油。”
他指向一旁的吴老二，“都是从此人身上搜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