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到杨宥禾送的19岁生日礼物前,田时樾收到的最喜欢的生日礼物是6岁时在娃娃机里抓到的一个兔子挂件。
那是在放学的时候他路过电玩城突发兴致去的,绚丽的霓虹色与热血的电子音让他仿佛进入了一个新世界。最终他在抓娃娃机面前停下脚步,正在思考怎么玩的同时,旁边传来女童的欢呼声:
“耶!抓到啦抓到啦!爸爸好厉害!”
女童兴奋地拍了拍手便蹲下在取物口拿出了那个兔子挂件。
“漾漾还想要什么爸爸给你抓。”大人蹲下来,慈爱地摸着女童的头。
眼前的画面仿佛只在温馨读本上看过,田时樾心中生出向往的情绪,不禁看愣了神。
“咦?”直到女童的声音在眼前放大,田时樾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哭了啊?”女童比田时樾高一些,正在不解地看着他。
“我没有。”田时樾慌乱地别过头,不眨眼还好,一眨眼,眼眶里聚集的眼泪一下子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小朋友,你不开心吗?”那大人也跟着过来蹲下,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没有不开心。”田时樾胡乱地抹去眼泪,撅着嘴倔强道。
女童见他一副又要掉眼泪的模样,一下子有些急,“诶,你,你别哭,我把这个兔子挂件送给你好不好?”
说着便把手中的刚刚抓起来的兔子递给田时樾。
“不用了,这是你爸爸给你抓的,我不能要。”田时樾有些感动,但又有些难堪,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女童为难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父亲,父亲笑着点了一下头,她这才放心,接着道:“没事的,你就收下吧,我爸爸可厉害了,我想要的话他还会给我抓的。”
田时樾闻言又看向面前的两人,转而又看向女童手中的兔子挂件,他接过兔子挂件,心猛地一酸,哽咽道:“谢谢,谢谢你们,今天是我生日,爸爸妈妈都不记得,所以我……所以……”
看着眼前的比自己矮一点的男孩,女童有些不知所措,“那你才更要收下了,就当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吧?生日快乐。”
在田时樾临走前那女童还给了他两颗大白兔和一小包猫咪包装的纸巾,还说:“虽然你是男生,但掉眼泪也不丢脸哦,记得擦干之后吃一点甜甜的糖心情会变好。”
想到这儿,田时樾忽然觉得被父母遗忘也没什么了。
“要不是你外公给我发了消息让我去给你拿定制的生日礼物我都忘了,我们时樾今天就六岁啦,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田修年朝着田时樾眨眨眼,有些懊恼自己居然忘了田时樾的生日。
田时樾看着自己衣服拉链上挂的那个兔子挂件,眼底满是欢喜,随后他摇摇头,“没有啦。”
“总要让爸爸补偿你吧?生日蛋糕不算哦。”田修年点了点田时樾的鼻子。
“那……再去乐玩城抓一只小兔子,可以吗爸爸?”田时樾晃了晃自己胸前的兔子挂件,笑意盈盈的同时也露出了他换牙期缺牙的洞洞。
看着眼前憨态可掬的田时樾,田修年内心更加歉疚,摸了摸他的头,“好,爸爸答应你,明天带你去。”
“嗯嗯!”田时樾开心地点头,转而问道:“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
田修年闻言指尖一顿,随后又笑道:“再等等吧,应该快了,时樾困了可以先睡一觉,说不定时樾一醒来就可以见到妈妈了呢,那样,我们时樾就可以吹蜡烛许愿切蛋糕了。”
像是童话故事一般,田时樾真的以为睡一觉醒来就能见到妈妈,哪怕已经生日已经过了,哪怕是他感觉妈妈没那么喜欢他。
坐在正在许愿的陆司媛旁边的田时樾在想,娃娃是抓不成了。可是如果那条围巾是送给自己的,哪怕被班上同学打趣用粉红色他也不介意,他捏了捏荷包里的小兔子,随着陆司媛吹灭蜡烛和张秀云与陆明欢呼的瞬间,田时樾决定了,自己要成为第一,要成为佼佼者,说不定,这样妈妈就会多看自己一眼了。
田时樾曾以为是不是陆司媛真的是他的亲妹妹,只是妈妈更爱妹妹一点,又或者说自己不是妈妈的亲生儿子,陆司媛才是。直到陆明卷了张秀云50万逃走的那个雨夜,抱着陆司媛痛哭的张秀云冲着田修年撕心裂肺:
“救我?你怎么救我?!从我知道我怀孕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死了!田修年,当初我就不应该跟你合作!这样的话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即便田时樾是我生下来的我也不会爱他么?因为他是你田修年的儿子!一个我恨的人的儿子,我这辈子都不会爱!只要看见他,我就会想起那个不堪的夜晚,以及阿明和其他女人结婚的那个夜晚,每一幕都让我觉得恶心!痛恨!”
是么,所以原来自己的存在,让她怨恨,让她嫌恶。那么爸爸呢?爸爸是不是也会觉得自己只是一念之间的错误?应该是的吧,不然也不会总是为了讨好妈妈,即便是再大的委屈,爸爸也不会为自己辩驳一点。
那么,自己为什么要存在呢?是不是如果自己死了,妈妈不会痛苦,爸爸不会为难?
那时田时樾9岁,加上失去啾啾的痛苦,这是他第一次想过死。
第二次是在同年的一个放学后的雨天,由于在思考下午老师留的题目加上雨伞遮住了侧面的视线,他在回家的小路上被一辆疾驰而来的摩托车撞压在地上。
按道理来说,机动车是不能上人行小路的。
首先是雨滴拍打在脸上的湿润感,其次才是腿上和背上传来的钝痛感。
司机见状慌忙地下车查看田时樾的状态,只见他表情呆滞,吓得司机连忙把他捞起来询问有无大碍。
田时樾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惊慌失色的司机,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
司机不放心,一路跟着他询问他要不要去医院。
田时樾的回答都是不去。
司机见田时樾不怎么搭理他也不肯去医院,良心实在过意不去:“要不我拿300给你。”
得到的回应依旧是田时樾的拒绝。
司机虽然心有不安但也侥幸,索性直接溜吧,反正他都拒绝了,反正这块地也没有监控。
于是便轰隆一声骑着摩托车往反方向走了。
田时樾将坏掉的伞扔进垃圾桶,有些一瘸一拐地淋着雨。
雨水敲打着田时樾单薄的身体,冰凉透湿衣物渗进皮肤,田时樾打了个冷颤。
痛吗?好痛,但如果不是自己的书包里装了很多书加上那人及时刹车,那摩托车连人压上来只怕是自己骨头都要断了吧。
田时樾突然有些害怕回家,因为在自己被撞压倒在地的那一瞬间,他居然在想:好丢脸。
害怕被发现,被发现的话会被责备?还是被打?
不想告诉任何人,要是有人问的话就说不小心跌了一跤了吧。
家里果然没有人在,田时樾钻进浴室,脱下身上的衣物查看伤势。
看着好像没什么大碍,就是淤青有些多。
田时樾顺势打开淋浴冲洗身体,洗着洗着就不禁开始潸然,分明不想流泪,分明也忍住酸意,可眼眶还是兜不住溢出来的泪珠。
那时他就在想:如果那辆摩托车当时将他撞死,那该有多好。
但他依旧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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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岁时,外公张逢在家族聚会上宣布会将30%的个人财产都给田时樾。
看着被张秀云愤怒地赤驳和其他旁系亲属质疑而不为所动的张逢,田时樾并未感觉有多惊喜与荣幸。
外公对他很好是不错,恐怕只是因为他是他们家唯一的直系男丁罢。况且,张秀云在结婚典礼那晚为什么因为晕倒没能去和陆明私奔,明明在大厅为张秀云打掩护的田修年为什么会莫名被下药,一切都不言而喻。
所以他对外公的感情很复杂,敬佩尊重之情有,但若真的说爱,不见得有多深。
田时樾收回思绪,看向餐桌上唯一一个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而是一直在认真地品尝美食的男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因为多次拒绝联姻而宣告不会结婚出走国外的舅舅张秀海。
那晚也是他们的第一次正面交谈,本以为这个舅舅这次回来是心狠手辣地来接手家族企业,没想到他只是想回来见见他这个妹妹的儿子,也就是田时樾。
当晚两人在后花园里聊到很晚,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强烈情绪。
所以要让田时樾说张家有什么值得他眷念的,恐怕除了待他不薄的外公,就是这个有些吊儿郎当的舅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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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妙言与田时樾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田时樾13岁的一个暑假。
梁妙言还记得她对田时樾的第一印象:白白净净的,虽然没有宋岂珩开朗但也很好相处。
好巧不巧那天张秀云好像找到了一点陆明的蛛丝马迹,迅速买了机票后就不容置喙地把陆司媛放在他家。
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宋岂珩掏出了他带来的大富翁,吆喝着一起玩。
陆司媛每次一来,田时樾都不会有什么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因为陆司媛没有认真听宋岂珩说游戏规则,她每次经过起点的时候都没领钱加上一直没怎么占地皮被罚款而第一个破产就赌气地说要回家。
田时樾怕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只好耐着性子安抚了她几句就又去和宋岂珩他们玩大富翁了。
谁成想就在他们三人背对着她玩大富翁的时间段里,陆司媛居然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时樾,你别着急,万一她回家了呢?”宋岂珩看田时樾焦急万分的模样,忙安慰他。
“媛媛有电话吗?还是说打了也打不通?”梁妙言也有些担忧,人不见是大事,万一有什么意外可就更是大事了。
“我……还没有手机,我也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我们先去她家看看,如果不在家,再联系我爸吧。”田时樾焦躁地捏拳,有些无力地从公园的板凳上起身。
“好,我们陪你一起去。”
田时樾有想过这件事会被张秀云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张秀云手里捏着竹棍对着宋岂珩梁妙言道:“你们先回去。”似是在压制火气,她看都没看田时樾一眼。
宋岂珩闻言有些紧张,连忙挡在田时樾和梁妙言身前:“可是阿姨,这件事……”
“阿珩,你和果姐先走吧,我一会就回来。”田时樾朝着宋岂珩摇了摇头,示意他们离开。
宋岂珩见状咬牙,干脆豁出去,朝着张秀云道: “阿姨,这件事不能怪时樾,是……”
“宋岂珩!”
这是宋岂珩第一次听见田时樾用如此冷怒的声音喊他的名字。
最终他们还是出了张秀云家门,只不过他们没有走,而是在门口等,等田时樾出来,带他回家。
心慌,说不出的心慌,宋岂珩死死地盯着房门,田时樾会被打吗?答案毋庸置疑。
“田时樾,你是不是以为我不在你就能为所欲为地欺负媛媛了?”张秀云长叹了一口气,语气听起来没什么情绪。
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节奏。
“没有。”田时樾垂头,语气轻飘飘的。
“没有?你是巴不得我走,也巴不得媛媛消失吧?”
话音刚落,随着“咻”地一声,田时樾感受到来自手臂上强烈的疼痛,是无法忽视的裂痛感。
夏天闷热,在被抽打了十几下后,田时樾额头甚至背上都渗出细汗,湿漉漉地黏在他的皮肤上,那裸露出来白嫩的手与小腿上红痕醒目,几乎每一寸肌肤都在尖锐叫嚣着疼。
“要不是我因为航班有误我改签回来,媛媛恐怕今晚都得睡在楼道。田时樾,你是不是知道媛媛没带家钥匙所以故意欺负她让她好无家可归?她爸爸已经离开了,你怎么忍心这么对她的?你怎么忍心的?啊?媛媛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吗?你还有良心吗?”
即便是疼到有些微微颤抖,田时樾也咬着牙一声不吭一滴泪不流。
似是觉得田时樾不为所动的反应令人烦躁,自己也打累了,张秀云丢下竹棍,蹙着眉不悦道:“媛媛刚睡着,我也不想因为你吵醒她,但是你听着田时樾,以后再敢玩游戏,再敢因为玩游戏或其他什么事让媛媛受到委屈了,我不会再下手那么轻了。”
回家的路上,三人没有谁主动开口说话,田时樾也坚决不让宋岂珩和梁妙言去搀扶他。
明明身上有那么多伤,走起路来都有些踉跄了。
梁妙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