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萱没有赴谢舜的约,而是同国子监祭酒告了假,失魂落魄的回了裴府。
此刻正值晚膳时分,裴府众人都在颐园用晚膳。
裴萱刚进膳堂就跪了下来。
“求父亲母亲为我求娶国子监司业烛之行之女烛文君。”
裴侍郎有些莫名,他从未听裴萱提起过烛文君这么一号人。
裴夫人虽有些惊讶但又有些忧心,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是怎么样的人。
若是裴萱当真有心悦之人,必定会早同他们讲,而不是上来就说出要求娶的一番话来,除非是遇着什么事了。
虽然她信任儿子,但此时这个境况只能是……
裴夫人站起来,有些着急的说:“她有孕了?”
裴老爷和裴老夫人也被裴夫人这句话点醒,不可置信般的看向裴萱。
裴萱摇摇头,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一直沉默着的裴韫终于开口了:“你可知三皇子有意求娶烛文君。”
裴老爷失态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怎么能行,裴萱你!”
裴萱听到裴韫的话愣了一下,看来三皇子已经在为求娶烛文君在圣上那边试探口风了。
裴萱郑重的点点头,“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才急于求娶她的。”
裴侍郎听到这话大叹了几口气,“孽子啊,孽子!你可知道跟皇子争抢的后果啊!此事决……”
还不等裴侍郎说完,裴韫站起身来在裴萱身旁跪下。
“父亲,同玉想做什么便让他去做吧。
我会去同圣上禀明此事……”
裴侍郎摇摇头,疾言厉色,“裴韫,裴萱他不懂你还不懂吗?
三皇子求娶烛文君是为了他烛之行的门人子弟。
你要卷入夺嫡之争吗!”
裴夫人和裴老夫人听到此话脸色也有些难看,他们是疼宠裴萱,但不能为了裴萱为家中引来祸患。
裴韫拱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裴侍郎站在他身前,有些不好的预感。
“父亲,我知道。
我不会卷入夺嫡之争,若同玉的婚事一定要拿什么去换的话,我会向圣上请命,自请去闽南。”
裴夫人被裴韫这番话说的急出眼泪来,快步走到裴韫身前,拉了他的手就要把他扶起来,裴韫不从。“韫哥儿,你是母亲的孩子,母亲怎么能让你去闽南的那种倭寇横行的地方受苦啊!”
裴老夫人被侍女搀扶着站了起来又挥退了一干闲杂人等,年迈的嗓音柔声劝着:“韫哥儿,听你母亲的话。”
裴韫却又行了一大礼,“‘同玉’这字是我给萱哥儿取的,他在我心里像宝玉一般珍贵,他是我唯一的弟弟,若他连娶妻都不能随自己心意的话,那我这个哥哥还有什么用。”
裴萱眼底湿润,声音带着哭腔的唤了一声“哥哥”。
裴侍郎脸色难看,“裴韫,你可知道,违背了三皇子的意愿,又脱离京都的权利中心。
你便不再是所谓圣上的宠臣了,在闽南那个地方……”
“父亲,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我知道我们裴府一向不参与夺嫡之争,游离在外。
我也会这么做,我会做陛下的纯臣。
京城的浮华是非我不参与,只要同玉能全他心中所愿。”
“你这哪是要做纯臣,你这分明是要做孤臣!
我们裴家不参与夺嫡之争,是势力太小为求自保而不去招惹那些皇子。
可你为萱哥儿这么做,惹怒了三皇子,却又不对大皇子表忠心。
那你就只能做陛下的一把剑,刺向任何他所指的地方。
一旦陛下不再信任你,你可知道你的下场?!”
裴韫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沉默的点点头。
“母亲。”裴侍郎转头对裴老夫人沉声道。
裴老夫人点点头,把泣不成声的裴夫人和满面忧伤的裴萱都带了下去。
膳厅只余下裴侍郎和裴韫两人。
裴侍郎将裴韫扶了起来,两人在桌前坐下。
“有一事,我已瞒了许久,此时也是时候告诉你了。我将此事说完,你再好好想想要不要为萱哥儿做如此多的牺牲。”裴侍郎说。
裴韫没有说话,只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裴侍郎说下去。
“永和四年,我被贬儋州,你母亲嫁于我三年未曾有孕,宗族传信命我休妻再娶,我不同意。
可你母亲觉得是她连累了我,连夜收拾包袱细软就要离家,我发现后就沿着城郊去寻。
在遮韫河找到了抱着你的你母亲。
你是你母亲在遮韫河捡到的。
我们觉得这是上天给的旨意,给你取名为裴韫,入了玉碟,成了我裴家人。
而后没几年,萱哥儿就出生了。”
裴韫有些无措,袖中的手紧紧攥着,却说不出话来。
“韫哥儿,我同你说这些,不是要赶你出裴府。相反,你是我们的福星,没有你裴府就没有今天。
我只是想让你好好想想,多为自己想想,你不是萱哥儿的亲哥哥,你不用替他担这些……”
裴韫声音有些颤抖,“我不是同玉的亲哥哥?”
他不是同玉的亲哥哥,该喜还是该伤。
喜两人并非血亲,还有可能。
伤他已心有所属,再无可能。
裴萱如往常一般卯时末踏入学舍,谢舜已经等了他多时了,见他才来,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怪他昨晚没有赴约。
裴萱并没有缠着谢舜好生哄着,只是沉默的坐下随便拿了桌案上的一本书失神的望着。
一连几节课学舍里都热热闹闹的,但裴萱反复游离在整个学舍之外。
周懿和童朔给他开玩笑他察觉不到。
赵舸装作无辜的为难薛照影他看不到。
谢舜走到他近前问他怎么了他听不到。
等欧阳淇又从他家小厮那里听来最新的消息在整个学舍里吵嚷时,他终于听到了。
“裴萱要求娶烛司业的女儿烛文君!裴府已经上门提亲了!”
还不等裴萱扫视周围人各异的神色。
就有一个小厮走过来,“裴学子,烛司业让你过去一趟。”
裴萱形如走尸的敲响房门,门被从里面打开后,裴萱面色空洞的走进去。
屋子里只有烛之行一人。
两人都没有说话,裴萱“咚”的一声跪下。
“司业,我……”
烛之行快步走过来将裴萱扶起,神色认真的说:“此事不怪你。”
又叹了口气,“委屈你了,文君她……
你放心,此事你若是不愿,我不勉强,这本就是我烛家的事,大不了我一头撞死在那金銮殿上,总好过让女儿不明不白的嫁去的好……”
裴萱摇摇头,“司业,此事我有错,是我让她置于险境,她是因为信任我才帮我的,我答应了她不论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会守诺的。”
烛之行又叹了口气,“这是造孽啊……”还欲再说些什么,但裴萱却一拱手,沉声道:“我意已决,司业若无他事,我便先行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烛之行挽留,就大步走出了门。
而谢舜此刻就站在门前等着,身姿挺拔修长,像一棵松柏,但脸色却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裴谢两人站在一偏僻假山旁。
“同玉,此事是你开的玩笑吗?”谢舜有些勉强的说。
“不是。”裴萱摇摇头。
“那是什么意思,你真的要迎娶烛文君吗?
你怎么认识她的?你……”
谢舜口吻焦急的想要问个清楚。
裴萱却将他的话头打断,闷声说:“对,我要迎娶她,我与她一见倾心。
昨日的传闻你也听见了,三殿下欲求娶她,我只能……”
谢舜猛的拉起裴萱的手,泪盈于睫,情真意切的望向裴萱,语带哭腔的说:“可是我们表明过心迹的,同玉,你说过……”
裴萱挣开谢舜的手,扭过头去不看,“那日我昏了头了,我们两人皆是男子,此事当不得真的。”
“当不得真?可是那晚过后我同父亲禀明我心悦与你,此生不娶,若不是母亲赶来将我带去公主府,此刻我怕是已见不到你了……”谢舜说。
裴萱低下头去,谢舜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闷声道:“你忘了我吧,我哥哥已经去求圣上懿旨了,此事已无转圜余地。”
谢舜闻言伸手抹去眼角泪珠,只轻声说了一个字,“好。”
裴萱回了学舍,谢舜不知道去了哪。
他径自往座位上坐下,周懿转过头来满面笑容,“萱哥儿你好福气啊,能娶到烛司业的女儿,你们怎么认识的,她长什么样……”
童朔却察觉到了裴萱此刻的情绪,给了周懿一下让他闭嘴,“你别吵吵了,让萱哥儿静静。”
周围的学子都准备上前来恭喜裴萱,听到童朔这话都有些犹疑了。
裴萱却大大咧咧的站了起来,扯出一个笑容“静什么,如此好事,都给我热闹起来!”
“萱哥儿一定要给我送请帖啊,我还没见过烛司业的女儿长什么样子呢!”欧阳淇率先捧场。
“萱哥儿这个新郎官长得也不赖……”
其余的学子也附和着,气氛昂扬起来。
裴萱却悄悄的想要退出去,薛照影拉住他的手,“你要去哪。”
裴萱摆摆手,无所谓的道:“回家商量婚期啊,早日迎娶美娇娘。”
说完就挥挥衣袖拜别众人走了。
赵舸在一边纵观着全局,神色尽是好奇与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