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主子绑了我去做甚,我可没什么价值。”裴萱一边啃着那个饼子一边说。
张饶看着面前细皮嫩肉的贵公子,生出些怜悯之意,但他是王子选中的祭品,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裴萱啃完了饼子又要讨水喝,张饶下去给他打水。
裴萱方才卸了劲瘫坐在马车上,绑他的人竟是高据,那以利相诱是万不能行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是没用。
裴萱虽与高据打得交道不多,但他已深刻明白高据此人心理变态,不像正常人。
刚刚虽对他面色还算和缓,但感觉只要他稍有违逆,便会不知道从哪蹦出一只獒犬来将他撕成碎片。
如今也就只剩一个办法了,自京都北上定要经过衡阳,若是能在衡阳闹出些动静引来宁国公,那一切就好办得多。
裴萱接下来的一路都老老实实的全凭这个信念支撑着,撑到衡阳就好了。
高据见裴萱不作妖,反而时常送来些温热的饭菜供裴萱饱腹,裴萱整日好吃好喝的养着,又不动弹,他感觉自己都胖了。
几日后,裴萱估摸着也该到衡阳了。
想看这商队如何混进城内,谁知车队的路线却掉转了。
裴萱这才意识到,车队根本没想进城,他们要绕过衡阳!
裴萱慌了神了,他的计划被全盘推翻,张饶送来的好饭好菜,裴萱也没碰。
他不可能就这样真随着高据去了北狄,且不论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再者说他同高据可是有仇的,谁知道这几日的好饭好菜不是要把他喂饱到了北狄再宰杀。
裴萱想着头上都起了一层薄汗。
高据看着眼前没动过的菜色抿抿唇,“他不吃?”
张饶老老实实点头。
高据挥挥手,示意张饶把裴萱带过来。
没过一会儿,裴萱就跪在了高据面前。
高据轻轻弯腰盯着裴萱的眼睛,“不喜欢?”
裴萱不说话。
高据拿过筷子夹了一根青菜递到裴萱唇边。
裴萱紧抿着唇就是不张口。
高据眉头一皱,右瞳孔的瞳仁缓缓染上赤色。
低着头的裴萱浑然不觉。
马车里安静的可怕,高据已经失去了耐心,随手扯过裴萱的头发一把将人扯起,裴萱被迫仰头看着高据,高据一扬手“啪”的一声给了裴萱一个巴掌。
裴萱的唇角顿时肿胀起来,闭着眼只面色有些痛苦。
高据看着面前少年紧闭着眼带着些许痛苦的神色,顿觉心底里伸出一丝丝火苗,燥意弥漫开来,攀上眼角,绯红一片,与赤红的右眼相得益彰。
捏了裴萱的下巴扣到自己面前,妖玉一般的面庞紧紧盯着裴萱圆钝的杏眼,仿佛要盯出一个窟窿一般。“说话。”
裴萱掀开眼,缓缓吐出四个字:“我…要…回…家。”
眼角有生理性的泪水划过,是刚刚被高据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扇痛了流下来的。
高据随意的抹去那滴泪珠,“不放你回家便不吃饭?”
裴萱点点头,杏眼里是万分坚定的神色。
高据笑了,即便在这样的境遇里裴萱还是忍不住承认,高据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不,简直是一个妖孽。
一颦一笑都艳丽非常,直欲叫人陷进去。
高据拍了拍手,两个侍卫拖着一个形容枯槁的人影上了马车。
那人影一进来高据就捂了鼻子,冲天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马车里。
裴萱也忍不住想要干呕。
等他看清那人影的面容时整个人都呆住了,是薛照影。
高据看着裴萱讶异的神色像是寻到什么好玩的物件似的,附身凑到裴萱耳边,“意外吗?是不是以为我只抓了你一个?
其实按照我本来的打算,也确实只想抓了你一人泄愤,但奈何你这个小跟班太过尽职尽责,放他离去他自己又寻回来要救你,那没办法,我只好给他点颜色瞧瞧。
看见他的右臂没有,我自他的右肩到小臂处开了很长的一刀,他不是喜欢使剑么,那我便让他再也使不了。
还有你前几日想要逃跑,我虽然没有罚你,但我罚了他,我把他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一个个挑开,那血止不住的流出来,一地都是……
不过他命大,手竟然还没废。
今日你又不听话,你说,我要不要重新在他右臂上再开上长长的一刀……”
“够了!”
裴萱脸色痛苦的呵住了高据接下来的话。
“我吃,你别伤害他。”
高据拍拍手,薛照影又被拖下去。
他取过筷子,夹了菜喂到裴萱唇边,裴萱接过机械的嚼动着。
许是看裴萱乖顺的吃了一顿饭,高据心情不错,开口道:“你放心,等回了王廷我会好好给他洗个澡的,你也是。
毕竟你们都是我献给法王的祭品。”
裴萱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因为他察觉到高据这个恶鬼,喜欢看人痛苦的神色,你越难受他就越兴奋,裴萱便不要如他的意。
他一副木头像,高据盯着他看了一会,见他没什么表示,果然挥挥手让侍卫们把他带下去了。
裴萱刚退出车帘,就听见前边远远传来叫喊:“有刺客!”
高据一把将裴萱拉回车里,按动了几个机关,那窗口和门都被牢牢封住,只余丁点儿光线照入。
“你要把我们闷死吗?”裴萱有些焦急。
昏暗的视线下高据的脸更显妖冶,他竟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不怕死呢。”
裴萱一瞪眼,“那也不能死得这么窝囊。”
只听拉着马车的几匹马嘶鸣几声,车就开始向前猛冲,裴萱四肢被绑根本站不住,一个不慎跌到了高据怀里。
高据也没抗拒,牢牢的抱住了他。
裴萱还挣扎了一番,被高据警告:“想活命就别动。”
马儿不知狂奔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他们到了一处林子,马车被卡住无法前行。
高据打开机关,砍断裴萱脚边的绳索拉着他下车,裴萱手还被箍着,只能跟着高据往前跑。
追兵的声音愈发的近了。
裴萱耳边闪过“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直插进他身侧的树上。
裴萱慌了,“你给我把手解开!”
高据不搭理,只强硬的拉着裴萱往前跑。
又是一只羽箭袭来,“嗖”的一声□□进高据的左肩,高据被羽箭插入皮肉的惯性震得踉跄了一下。
“你再不给我解开,我们两个都要死!”
裴萱对着高据大喝。
一行骑兵突然出现,手持着弯刀把那些弓箭手一个个斩于马下,林子里血流成河。
高据和裴萱位于一棵大树后方,都这样危急的时刻了,高据还是牢牢的把束缚住裴萱双手的绳索的另一端紧握在手里。
等那边一切平复,骑兵为首的一个彪形大汉手举弯刀放于胸口跪在高据身前,叽里咕噜的说了一些裴萱听不懂的话。
高据面色倨傲的回了一些裴萱听不懂的话。
那些骑兵护送两人回了马车。
等坐到车里,裴萱心下稍安,赶忙问高据:“薛照影呢?他怎样?”
高据善心大发的吩咐小厮去查看薛照影的安危。
裴萱盯着高据,此时才恍然注意到高据的左肩还插着一管羽箭,但高据神色如常,一滴眼泪都不曾留下。
裴萱有点讶异,“你的伤没事么?”
高据没有回答,那小厮查看了薛照影的境况后回来复命,得到薛照影此刻安好的消息裴萱实实在在的卸了一口气。
至于高据的伤,疼死他才好。
裴萱靠在马车的一边闭上了眼,方才的刺客和骑兵的打扮都像是北狄人的模样。
这说明高据在北狄也不是很受待见,否则怎么刚逃回来就有人要他的命。
但高据在北狄的势力也不小,先别说从京都这一路过来折损了多少人手和暗哨,这些耗费北狄不投入个几年是绝对不成的。
而为了高据就将一切暴露在大夏眼里,说明北狄王很是重视这个儿子。
裴萱思索了没一会,那彪形大汉就押着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医师就要为高据医治肩伤。
那医师哆哆嗦嗦的,显然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有些被吓到了。
伸手要剪掉伤口边的衣物,高据却皱了皱眉,指了指裴萱,示意让他来。
裴萱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又不是医师,让他来?也行,最好几剪刀下去给高据剪死了事。
裴萱接过医师手中的剪刀,坐到高据身边,小心的触碰着高据伤口边的衣物,那剪刀刚靠近,可能不慎擦到了高据的伤口,高据倒吸一口凉气。
裴萱心里笑的开心,装面瘫,接着装啊。
面上却是一副凝重认真的神色,仔细将衣物一层层剪去。
这活虽然只是手上功夫,但也极费神思,这样剪了半刻钟下来,裴萱已是满头大汗,等终于将伤口周围的衣物尽数除去时,裴萱颇为好奇的抬起眼来,想看看高据涕泪横流的脸色。
结果只瞧见高据紧皱着的眉头,正想着是自己的幻觉,眨眨眼还要再瞧瞧的时候。
那医师将裴萱推开,就开始为高据拔箭。
这次裴萱站在一边看得十分清楚了,高据痛的脸色苍白,但确确实实的一滴眼泪都没有留下来,最多闷哼两声。
裴萱心里奇怪,盯着高据的脸出神。
高据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那张痛苦泛白的脸抬起来同他对视,那瞳仁里分明没有一丝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