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充实的四个月转瞬而过,林晚风做手术的日子快到了,乔钺给许舟星提前批准了个长假,让他回中央星照顾林晚风。
埃尔图斯星到附近宜居星球的公共交通不太发达,五天才有一趟星际列车,乔钺花了大半个月教许舟星如何使用飞艇,并逼着他迅速考取了驾驶证,然后让他和飞艇跟着军用货运舰一起离开了埃尔图斯星,前往最近的大型宜居星球,转乘民用客运星舰回中央星。
许舟星是不想借用乔钺的私人飞艇的,虽然现在的飞艇都有智能傻瓜操作模式、也非常安全稳妥,并不需要他进行过于精细的操作,但他还是害怕刮了蹭了。
可乔钺说,等林晚风做完手术,观察恢复期过后,可以用这个飞艇将林晚风从中央星带回月港的家里,许舟星立刻就无法再拒绝。
手术后的林晚风的确不适合搭乘廉价的公共交通,租赁飞艇的话很贵。
许舟星不得不承认,乔钺考虑问题,的确比他全面了太多。
但他还是有一些小小的惶恐,这艘飞艇的所有权限乔钺都对他打开了,他的生物信息,例如虹膜声纹和指纹,随便哪样都可以启动这飞艇上的一切设施。
如果他没记错,这艘飞艇上是装配有武器的。
他原本请求乔钺关掉武器的使用权限,但是乔钺说回中央星的路途太远,如果遇到星际劫匪,许舟星会需要使用这些武器。
许舟星觉得乔钺说得有道理,于是提心吊胆地和这艘比他贵很多倍的飞艇一起搭上了前往中央星的客运星舰,并且安安下决心誓死也要保护这艘飞艇。
好在这一路风平浪静,没有遇上星际劫匪,甚至连很常见的流亡乞丐都没有遇见,许舟星顺风顺水地回了中央星,把这艘飞艇停泊进了医院宽敞的贵宾停泊场——乔钺的私人飞艇也有特殊待遇,甚至于许舟星下了飞艇之后,医院竟然还派出了专门的工作人员开着接驳车来送他去住院区。
林晚风这段时间一直在治疗基础疾病,每天傍晚都会有专人陪他在花园里散步聊天,以确保他保持着良好的心情。
许舟星从接驳车上下来,正好看见林晚风要往花园深处走,连忙追上去,大声喊他:
“爸!爸爸!”
林晚风一开始没有听见,也或许听见了、但不敢相信儿子真的会回来,因此他并没有回头。
直到许舟星轻快地跑过去,从后面一下扑到了他身上。
“哎呀小心点!”一旁的陪护人员吓得魂飞天外,连忙扶住了林晚风。
许舟星这几个月的锻炼下来,身板比之前结实了不少,这一扑差点把林晚风压得背过气去。
林晚风喘匀了气,惊讶地看着自己儿子,有些不敢认。
他伸出手,捏了捏许舟星的胳膊。
许舟星也察觉到了林晚风的意图,举起手握紧拳头,紧绷肌肉让林晚风再摸摸。
林晚风于是又伸手捏了捏,震惊地眨了眨眼睛。
的确不是错觉,儿子身上长出了薄薄的、但充满力量的肌肉。
“你······这几个月干嘛去了?”林晚风问。
“在基地里干活、训练啊。”许舟星挽着林晚风的胳膊往花园里走,“我还跟队里的师傅学会了怎么修复机甲的神经组织,一些低级别的我都能独立完成修理了,等我回去上学,吓导师一跳!”
“你好像长高了一点”林晚风抬起眼帘看了看许舟星的侧脸。
许舟星侧面的轮廓还是有几分像许晏的,鼻尖儿挺翘。
“可能因为我每天都在运动吧。”许舟星说,“而且我跟你说啊爸,师哥还教我打枪!”
“打、打枪?”林晚风的思想歪了一瞬,哪个枪?哪里的枪?
“我现在已经能基本全部打到七环之内了,虽然没有很好吧,但也够用。”许舟星并不知道林晚风想歪了。
“啊······这样啊·····”竟然是玩真的枪?林晚风鼓起勇气,试着问,“我手术的钱,是你师哥出的吧?他为什么要借给我们家这么多钱?”
“因为师哥人好啊!”许舟星不假思索地说,为了让林晚风放心,他模棱两可、半真半假地地说,“他说,等我工作了还他。”
林晚风忽然有点自责,许舟星的那位师哥乔钺似乎就是一位善良的师哥而已。
如果是他想象的那种不正当关系,应该不会教给许舟星这些。
许舟星现在欢乐得像一条没心没肺的小狗,处于不正当交易中的人很难有这样的状态。
林晚风还是想不太通这件事,最后只能归结于许舟星的师哥很慷慨。
只可惜上次他陪着许舟星来的时候,林晚风想,自己误会了他,没有好好地感谢他。
“你师哥······是个好人,我们应该感谢他。”林晚风说,“等我做完手术,我们是不是应该带些礼物上门拜访?”
“对哦!”许舟星被提醒了,高兴地说,“他可好了,这次我回来,他还把自己的私人飞艇借给了我,说等你出院,可以直接载着你回家。”
林晚风沉默了一瞬,问:“舟舟,你觉得我们应该带什么礼物才合适?他们家······是不是什么都有?”
这话把许舟星也给问住了,和林晚风面面相觑。
的确,他和林晚风能负担得起的礼物,对于乔钺来说,应该都不值一提。
“我想想啊,没事爸你别管了,我慢慢想。”许舟星挠挠头。
“好,多少是个心意。”林晚风点头。
林晚风手术前的一周,许舟星发生了严重的失眠,他开始整晚整晚地焦虑,即便医生告诉他,林晚风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好、手术也会有最厉害的专家操刀,请他一定放心,但是许舟星依然不可避免地去想象、担心最坏的情况。
不止如此,他还在那些短暂的睡眠中,反复看见自己的alpha父亲,许晏。
他有时梦见许晏生气地质问他,有时又梦见许晏哭着哀求他,他总是心有余悸地惊醒,然后就再也睡不着,去窗边看着月亮发呆。
他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手术治疗的同时也会抹去许晏留下的标记,他在从许晏那里夺走林晚风。
许舟星总是忍不住跪下来,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祈求父亲的原谅,痛哭流涕地告诉他,自己有多么不想失去林晚风。
有时候,许舟星很想跟什么人倾诉这件事,他每次都会想起乔钺,可是他又怕自己贸然的通讯会打扰乔钺的工作和心情。
乔钺以前跟他说过,不喜欢那些总是散发着负能量的家伙。
对方已经为他提供了手术费,没有义务再去听他的抱怨和哭泣。
就这样,许舟星提心吊胆地捱到了做手术的那天。
林晚风被推进手术室之前,许舟星忽然害怕地扑了上去,跪在床边抱着床不肯动。
林晚风轻轻揉揉他的头发,问:“舟舟,怎么啦?”
许舟星闭着眼睛蹭林晚风的手心,好一会儿才说:“爸,我们家很久没人住,肯定很脏了。”
林晚风笑了笑:“那等回去我们一起打扫。”
许舟星睁开含泪的双眼,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手术开始后大约一个多小时,乔钺的通讯打进了许舟星的个人终端。
乔钺简单地询问了手术是否已经开始进行,然后问许舟星有没有按时吃饭。
许舟星终于忍不住这些日子的害怕,说:“师哥,我吃不下。”
乔钺叹了口气:“等做完手术,你还得照顾你爸爸,想把自己饿晕过去,好逃避掉这些劳动吗?”
许舟星这才回过神,赶紧展开光屏,点开送餐Application进行点餐,不小心关掉了和乔钺的通话。
等他点完餐,过了一会儿乔钺的通讯才又打过来,问:“刚刚点餐去了吗?”
许舟星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顿时很不好意思:“嗯。”
乔钺没有追究许舟星的失礼:“我给你请了两个护理人员一起照顾爸爸,机器人可能不够细心。”
许舟星张了张嘴,他有很多话想跟乔钺说,但是现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乔钺等了一会儿,那边隐约传来别人的声音,似乎是想要汇报工作,于是他对许舟星说:“没什么事的话,就先这样。”
“师哥,”许舟星嗓音嘶哑,轻轻地说,“谢谢你。”
林晚风的手术一共进行了十七个小时,许舟星又熬了十七个小时无法入睡,他在手术室隔离区外反复地踱步,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站起,一会儿傻傻地笑起来,一会儿又难过着急得想哭,像是患有某种精神类疾病的病人。
直到手术室大门上的指示灯忽然熄灭,医生走了出来。
隔离区的玻璃门一打开,许舟星就扑了过去,他相问医生自己爸爸究竟怎么样了,可是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竟突然失声了,无论他怎么着急,都只能发出些沙哑的、不成语句的低吼。
医生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跟这个看起来着急得像是快晕过去的年轻人说:
“别担心年轻人,手术很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