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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昭儿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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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大朝会上,兵部尚书空缺的位置格外扎眼。陆昭听着漕运战报,手中的朱笔停都没停:"太傅的伤该换药了。"

楚唤云低头看着渗出肩头的血色——那是在漕船上为救一个年轻水手挨的刀。

少年皇帝始终没抬头,左手轻轻一抬一落,身旁的太监端出了一瓶金创药。

"臣请增派漕兵。"楚唤云仿佛不觉疼痛,"按《河渠志》所载..."

"准。"陆昭打断他,从龙案下扯出个沙盘。漕运全图用朱砂标出新路线,每处险滩都插着楚家军特有的小旗。"太傅教过朕,阳谋要摆在明面上。"

季寻之看着沙盘上熟悉的排兵笔触,忽然想起七年前。小陆昭在御花园沙盘前,也是这样被楚唤云握着手教布阵——只不过当时用的是糖人做兵,赢了就能吃。

退朝时,楚唤云肩头的朝服被血汗浸透。季寻之在宫门外截住他,扯开官服露出包扎潦草的伤口:"这就是你说的'小伤'?"

"比起昭儿这一局..."楚唤云嘶着气笑,"确实小。"他忽然压低声音,"查到没有?工部谁泄的船图?"

季寻之系绷带的手一紧:"你早知道船图是饵?"

"那破闸锤分明是照着旧式漕船造的。"楚唤云指向宫墙上的新式水闸,"昭儿改过三回的河道,北狄人拿的却是永元元年的图纸..."

话音戛然而止。宫门阴影里走出个捧匣的小太监,匣中正是他们方才议论的新闸图,背面朱批写着:"赠太傅把玩,朕画得可像?"

当夜,天督府的沙盘前,季寻之将漕船模型推进支流。楚唤云突然按住他手腕:"你看这布局像什么?"

模型灯光下,十七条水道汇成巨大的狼头形,獠牙处正是今日遇袭的河段。

"北狄可汗的王旗。"季寻之瞳孔骤缩,"陛下在复刻他们的行军图?"

楚唤云拆开模型底座,露出夹层里的绢布——北狄文字标注的各部落兵力分布。"昭儿在用漕运路线当活地图..."

他猛地抬头,"他要北伐?!"

更鼓敲过三响,季寻之忽然拂乱沙盘:"明日我请调边关。"

"急什么?"楚唤云摸出个糖人按在沙盘中央,正是当年御花园里小团子最爱的龙形,"戏台才搭好,总得等角儿..."

宫墙传来熟悉的击掌声。陆昭不知何时立在窗外,手里也捏着个糖人:"太傅又偷朕的糖。"少年天子咬掉糖人脑袋,抛过来一封书信——《北伐方略》。

楚唤云接过细看,突然单膝跪地:"臣请为先锋。"

"不准。"陆昭抽回文书,"朕要太傅留在京城..."他指尖划过楚唤云肩头伤处,"教羽林卫真正的《太平引》。"

季寻之看着糖浆从天子指间滴落,忽然明白这场阳谋的终局——北伐在即,皇帝要留下最锋利的刀镇守后方,却又怕刀觉得自己被忌惮。糖人、送策,是帝王独有的温柔。

"臣..."楚唤云喉结滚动,"想要陛下腰间玉佩当彩头。"

陆昭解玉的动作顿了顿。季寻之看得分明,那是自己系在纸船上的"漕清"玉,不知何时已被帝王贴身收着。

"赢了再说。"少年天子转身时,玉佩在月光下晃出涟漪似的光。

永元七年的第一场雪落在校场枪尖上时,楚唤云正用绷带缠住程七哇哇乱叫的嘴。

"小点声。"他屈指弹了下少年额角,"待会儿阿姐的枪扫过来,我可护不住你。"

程七瞪大眼睛看着辕门外缓缓接近的黑云——三百北疆铁骑沉默如玄铁,为首女将的盔甲映着雪光,腰间悬着斩/马刀。

"楚唤云!"马鞭破空声炸响,"滚过来验兵!"

校场羽林卫齐刷刷后退三步,楚唤云叹气,把程七往季寻之身后一塞,慢吞吞踱到军阵前。

"阿姐,陛下在城楼看着呢..."

"看什么?看你把羽林卫训得跟娘们似的?"楚唤舟翻身下马,战靴碾得积雪咯吱响。

楚唤云比姐姐高出一个头还余,但是站在楚唤舟身边跟小猫一样。

楚唤舟玄铁甲胄上凝着真正的血冰碴,伸手就揪住楚唤云耳朵:"老娘在雁门关啃雪,你在帝都教陛下玩糖人?"

"疼疼疼!"楚唤云歪着头龇牙咧嘴,突然压低声音,"北狄右贤王部异动?"

楚唤舟松手,从怀中甩出份军报。羊皮卷展开是北狄文写的《讨周檄》。

季寻之接过军报时,指尖在"楚"字火漆印上顿了顿。这是他们三人独有的防伪印,印文里藏着只有他们三人知道的暗记:永元元年春,小团子在楚唤舟盔甲上画的那朵歪歪扭扭的梅花。

"陛下。"季寻之转身向城楼行礼,"北疆军报至。"

朱红伞盖下,陆昭裹着白狐裘像只雪团子。楚唤舟单膝跪地双手呈上:"臣请增调三万石军粮。"

"准。"陆昭的朱笔悬在军报上突然停住,"楚将军的甲..."

楚唤舟低头看着胸前甲胄的裂缝——道斜贯左心的斩痕,边缘发黑明显淬过毒。"不妨事。"她满不在乎地拍甲,"那废物已经叫末将捅穿咽喉了。"

楚唤舟一巴掌拍在弟弟后背,"带陛下去看新训的雪橇犬。"

陆昭眼睛倏地亮了。少年天子提着龙袍下摆奔下城楼,狐裘在雪地里拖出长长的痕迹:"是去年那窝狼犬崽吗?"

楚唤舟冷硬的眉眼突然柔和。"陛下猜猜,'踏雪'生了几个崽?"说着,她从马鞍袋掏出团毛茸茸的东西——通体雪白的幼犬脖子上系着红绳,绳结正是陆昭最擅长的双耳同心结。

楚唤云与季寻之对视一眼。他们认得这绳结,永元三年楚唤舟回京述职,小皇帝熬夜学了三天才编出个像样的。

"将军。"季寻之突然上前半步,"北疆今岁冰情?"

"很严重。"楚唤舟在雪地上划出三道线,"浑河、白水、黑山三处河道提前封冻,足够北狄铁骑踏冰南下。"

陆昭怀里的幼犬突然呜呜叫起来。少年天子低头抚摸的动作一顿:"太傅在《漕运志》上,是不是画过这三条河?"

楚唤云已经蹲在地上画起河道图。他指尖划到某处突然回勾,与楚唤舟的线交汇成个三角。

"阿姐。"他抬头时眼里带着罕见的严肃,"你动用了'寒鸦'?"

季寻之猛地攥紧剑柄。"寒鸦"是楚家军最隐秘的侦察营,每个探子都是楚唤舟亲手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孤儿。上一次动用,还是先帝驾崩时的宫变……

楚唤舟没回答。她从后腰掏出一卷羊皮卷。图上详细标注着北狄各部的越冬营地,墨迹用的是北疆特有的炭,遇热显影。陆昭解下腕间暖玉按在图上。温热玉璧下渐渐浮现红色标记,沿着河道密密麻麻如血疹——全是伪装成渔民的北狄水师。

"好计策。"少年天子轻声说,"假装骑兵南下,实则走水路..."

"所以末将亲自押送军报。"楚唤舟突然单膝跪地,"请陛下准楚唤云随我回北疆。"

雪片落在楚唤云睫毛上。季寻之看着他被姐姐拎着后领提起来,像只被母猫叼住后颈的幼崽。

"臣..."楚唤云望着陆昭,"请训完…《太平引》…"

陆昭的指尖陷在幼犬绒毛里。他看看楚唤舟甲胄上的裂痕,又看看雪地上的河道图,突然把小狗塞进楚唤舟怀里。

"将军带'踏雪'回去。"转身从侍从手中取过虎符,"朕要太傅留下训新选的羽林卫。"

虎符是新的,鎏金错银的工艺明显出自将作监。楚唤舟接过时眉头一皱——重量比旧制轻了三分。

"陛下这是..."

"楚将军的冬衣。"陆昭指向虎符纹路,"按这个厚度做。"

季寻之突然明白过来。北疆军报用的火漆印太脆,说明天寒地冻连漆料都凝涩;新虎符特意减轻的重量,正是计算过今岁严寒对兵器的影响。小皇帝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楚家姐弟:他连北疆的铁器性能都重新核算过。

楚唤舟大笑。她突然把弟弟往季寻之方向一推:"给你们三个月。"玄铁护腕撞在季寻之剑鞘上铮然作响,"训不出能打的羽林卫,老娘一起揍。"

回宫路上,龙辇在前,陆昭并没有坐,而是选择步行赏雪。楚唤云与季寻之落后半步跟着。雪地里三行脚印,中间那行小小的不时偏离直线——小皇帝总忍不住去看路边的梅花。

"太傅。"陆昭突然回头,"楚家军攻军变式的第七式是什么?"

楚唤云折了段梅枝在雪地画起来:"回马枪接燕子掠水。"梅枝划到某处突然上扬,"这式专破北狄的弯刀下劈。"

陆昭蹲下来,拿过梅枝在"燕子掠水"的位置画了个圈:"改成这样呢?"

新线条截断回马枪的去势,却多了个诡异的折角。楚唤云瞳孔一缩——这是楚家枪的禁忌变招"断龙尾",会暴露持枪者后背空门。

"陛下..."他嗓音发紧,"这招,险。"

"朕知道。"少年天子站起身,红绒靴碾过雪地上的图。

季寻之看着陆昭腰上的香囊,垂絮上缠着细绳,绳结是北疆牧民祈福用的平安扣——永元三年季寻之重伤时,小皇帝在病榻前跟楚唤云学的。

当夜,天督府的沙盘前,楚唤云正往北疆模型上插旗。季寻之突然按住他手腕:"你真要教'断龙尾'?"

"教啊。"楚唤云变戏法似的摸出个糖人,"不过得先教会昭儿..."糖人在沙盘上划出完美弧线,"怎么补这个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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