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过后，全市的高三生迎来十二月底的联考，姜娆以729的总分稳居全市第一，顾程的成绩也突飞猛进，以570的分数位居理十三班的前十名。

紧接着的一月份，顾程的十八岁生日过后，高三生又迎来了高中的最后一场期末考试。

期末考试过后，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姜娆属于不喜不悲、无欲无求的那类人，她的成绩依旧很稳定，市里几个高中统计完，她以731的分数继续高居榜首。

学校放了短暂的寒假，姜娆回姜家老宅住，姜成君催着长子蒋旻在姜娆回老宅之前先送他回去，不到一周，平日里人丁稀松的姜家老宅里热闹起来。

秦煜被安排在年后出国，唐松柏被特招进了省内最好的军校，鹿鸣艺考的成绩很不错，年后要去国外进修一些课程。

不上学的日子，姜娆最后一次高中寒假终于不用再上私教课，但因为顾程还要忙着补课，她大多时候就宅在家里和秦煜、鹿鸣、唐松柏打游戏。

除夕夜的前一天，秦煜三人到姜家找姜娆出门玩，刚进门就见姜娆站在玄关处抱着羽绒服、围巾和帽子，脸上还戴着精致的链条眼镜，俨然一副要外出的打扮。

姜娆很少戴这副链条眼镜，是姜楠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她之前总是嫌戴了后不方便活动，也就去年夏天秦煜生日时戴过一次。

鹿鸣看着她穿鞋，问她：“美人儿，你要出门？”

“嗯，我和顾程约了去看画展。”姜娆头也不抬地拉上皮靴拉链，“你们今天打算干嘛？”

唐松柏回答：“本来想喊你去弓箭馆玩玩。”

秦煜补充：“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去射箭了。”

姜娆套上羽绒服，戴好围巾和帽子，小半张脸被遮住，手指推了推眼镜边角，“顾程今天白天休息，改天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把背包背好，姜娆刚跨出门半步，想起相机落在客厅，回头冲屋里喊：“大哥，我的相机在沙发上，你帮我拿一下。”

等了半分钟，姜烨拎着相机挂绳走出来，“你约会还带这么多人？怕顾家那小子欺负你啊？”

“大哥，你怎么也瞎说了？”

“这就嫌弃大哥了？”

“你快进去吧，跟六哥一样，话真多！”

“成年大姑娘了，就这么和哥哥说话呀？”

姜烨笑着拽了拽姜娆的针织帽顶端，姜家的直系里，连着三代只有姜娆一个姑娘，姜娆有六个堂哥，兄弟间都相处得很好，对姜娆也都疼爱得很。

其中年长许多的姜烨最疼她，姜楠最照顾她，姜娆和他们两个从小就最亲近，小时候姜娆有什么事都先找姜烨或者姜楠，连姜旭都争不过他们。

但姜娆自十年前性格就变了跟多，小时候总会软萌可爱地叫哥哥，后来杨思璐意外去世，她变得越来越不愿意亲近人，性格独立得疏离。

这些年无论过年过节，家人都聚在一起的时候，姜娆都很少参与，除了秦煜他们来找她，她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可今年，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姜娆明显不一样了。

她还是话不多，但整个人确实开朗了许多，偶尔打电话时，她漂亮的柳叶眉弯着，笑出极为好看的弧度。

姜烨起先不知道电话那端能让她笑起来的是谁，直到顾时宁来找姜楠，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弟弟顾程。

那天，姜烨终于知道了姜娆改变的原因。

是因为那个叫顾程的男生。

姜娆把相机绳子攥在手里，抬头看还站在院子里的三人，“你们先去吧，等下次我陪你们一起去。”

鹿鸣皱着眉不高兴，沉声问：“昨天怎么没听你说今天要和顾程出门？故意瞒着我们？”

姜娆也微微皱眉，“没想瞒你们，就忘记说了，你们也没说今天会过来。”

在熟悉的人面前，她的喜怒很明显地表现在脸上，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姜烨好脾气地给他们打圆场：“我也好久没去射箭馆玩了，几位小朋友介不介意陪我这个大龄青年去玩玩？”

姜烨是姜家的长孙，比他们要大十岁左右，他可以说是老宅这一片出了名的偶像级人物，从文到武，几乎就没有他不会的东西。

从秦卿到姜楠，再到秦煜他们这几个年纪小的，射箭都是姜烨亲自教的，其它很多方面也都深受姜烨的影响。

姜烨大学毕业后常年在国外生活，他难得主动邀约，秦煜他们忙点着头答应，姜烨轻声笑起来，又叫姜楠约上秦卿一起去。

姜家的堂兄弟们都在家，听到老大姜烨组局去射箭馆，都嚷嚷着也要一起去，姜楠干脆打电话把体育中心的射箭馆包下来，又叫了老宅附近关系好的几个朋友也一起去。

等商量好后，鹿鸣四处张望，姜娆早已经坐车走了，他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姜娆好像离他想要的关系更远了。

下车前司机问姜娆要不要等她回去，她正在戴围巾，“你先回家，不用等我。”

姜娆下车后就见到站在玻璃大门里面的顾程，他穿了件修身的黑色大衣，没有系围巾，也没有戴帽子，连大衣扣子都没系，单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在玩手机。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姜娆勾着嘴角轻笑，她猜想应该是顾程发来的消息，拿出手机解锁，果然是顾程。

姜娆没有回复他的微信，直接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他接电话的动作很快，她就站在马路边上盯着他看，透过那扇五米宽的玻璃门。

“到了吗？我去接你。”

“嗯，到了。”

“已经下车了吗？”

姜娆看见顾程拿着手机推开玻璃门，她说话时的笑意更深了些，“嗯，在门口了。”

顾程不自觉地跟着姜娆笑起来，“在哪儿？”

姜娆笑意不减，“我看见你了。”

顾程走出展厅，看见姜娆就站在马路对面，她戴着围巾和帽子也挡不住脸上的笑意，藏在无框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眸笑得更是好看。

脸颊有几根碎发被风吹起，姜娆挂掉电话，屈起手指在脸上挠了两下，顾程已经快步穿过马路站到她面前，几乎是习惯性地去牵她的手。

姜娆刚从车上下来没多久，手上还带着温热，顾程笑得温柔，微弯了弯腰，凑到她脸边，在她嘴角轻轻亲了一下。

轻浅的亲吻，却肆意地彰显了两人的亲昵。

“外面这么冷，怎么不进去？”

“等你出来接我。”

“你知道我会来啊？”

姜娆歪着头笑，“知道。”

她今天戴了副链条眼镜，配着浅色的中长款羽绒服，显得整个人格外的温柔。

顾程被她的笑容晃了心神，低声呢喃，“以后也都会好好接你的，不会让你一个人。”

身后有车辆开过去，姜娆没听太清楚顾程的话，“嗯？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顾程握着姜娆的手揣进羊绒大衣口袋里，“先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顾程对画展并不感兴趣，他完全不会画画，也看不懂画，但姜娆喜欢。

因为是她喜欢的事，他特别乐意陪着她。

姜娆不喜欢听其他人介绍，她更偏向于自己翻看画册，随时都能掏出手机在专业网站上查询相关的资料。

顾程趁她专心看画时用相机偷偷给她拍照，拍完了就站在姜娆右后方，弯下腰，下巴抵在她肩上，“这么喜欢画画，为什么不考美大？”

“只是爱好，没想过未来要作为职业。”

“做自己喜欢的事，不好吗？”

“我还是更喜欢当医生。”

很早以前，姜娆就想过未来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她不否认是受了杨思璐的影响，她想成为杨思璐那样优秀的外科医生。

顾程想起第一次见到的姜娆，是在白宇桓的手机相册里，别人偷拍的，她的照片。

“我第一次见到你是看的照片。”

“嗯？”

“你转学来的那天早上，从小白手机里看到的。”

顾程拿出手机翻相册，“就是这张，一看就是被偷拍的。”

是她坐在画板前画画的照片，只能看清侧脸。

姜娆抵着手指把眼镜往上推了推，“这张好像是鹿鸣拍的。”

“这你都记得？”

“大概记得，好像是高二那年七月份拍的吧。那段时间他沉迷摄影，每天不知道拍了多少张我们的照片，后来大家都躲着不让他拍了。”

听她提到鹿鸣，顾程心里有点郁闷，食指轻轻地戳了戳她耳后的狐狸刺青，低声抱怨：“我要给你拍照，你都不愿意。”

被戳的痒了，姜娆缩了缩肩膀，“我不习惯拍照。”

她已经很少拒绝他了，只是在镜头前不太自然，而且他也没有少拍她的照片，辛辰翻他手机时才发现的，他的相册里有近两千张照片，几乎都是她。

她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拍的。

顾程依旧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姜娆轻笑着哄他：“那现在照一张？”

两人的合照并不多，仅有的几张是白宇桓他们拍的。

顾程一下子来了精神，幽黑的眼眸里神采奕奕，“真的？”

见他笑了，姜娆点点头，“嗯。”

相机不方便自拍，顾程赶紧举起手机拍照，他平常都是拍姜娆，没怎么自拍过，动作很不熟练，姜娆不急不恼地等着他。

手机屏幕闪了几次，顾程有意多拍几张，姜娆也不阻止他，直到他觉得满意了才往下一个展馆走。

看完画展取个人物品准备离开时遇上了苏惠，她身边总站着很多人，姜娆起先没发现她，是对方先看见她的。

苏惠是国内小有名气的画家，姜娆、秦煜和鹿鸣正式开始学美术时，鹿家特意托关系请了她来教他们。

一起上课的时候，苏惠就经常说姜娆在美术上是有天分的，教课的那几年对姜娆向来偏爱。

已经临近吃午饭的时间，苏惠和姜娆聊了聊近况，本想喊她一起去吃饭，看了眼等在一边的顾程，到嘴边的邀请变成了道别。

“你们小年轻出来玩，我就不多耽误你们时间了。”苏惠说着笑起来，拍拍姜娆的手背，“我知道你要专心高考，偶尔有时间也可以来画室坐坐，就当放松放松。”

姜娆很乖巧地点头，“谢谢苏老师。”

顾程晚上还要补课，两人午饭后去看了场电影，又去买了几本书，不到四点就准备回家了。

姜娆才知道顾程今天是自己开车来的，他过完十八岁生日就抽时间去考了驾照。

家境优渥的少年们浑惯了，野起来没个边儿，基本都干过无证驾驶和飙车的事，顾程也不例外。

认识姜娆以后，顾程就不敢这么干了。

姜娆不惯着他们这些坏毛病，打架喝酒她从来不反对，抽烟也勉强可以接受，但不能当着她的面，也别让她闻着一身烟味儿。

但事关人命的事，她一点没有商量的余地。

回去的路上，聊到了拜年的事，顾程把空调稍微调低些，“早知道你是姜家人，以前大哥去姜家拜年时，我就跟着去了，还能早认识你。”

“去了你也不一定能见到我。”

“为什么？你过年不在家？”

姜娆下意识地摸摸耳后的刺青，“我一般不见外人。”

“又不是辛德瑞拉，为什么不见人？”

姜娆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顾程说的是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就是不太喜欢。”

“嗯？”

姜娆拆了颗水果糖，甜味在嘴里慢慢化开，安全带勒得她胸口闷闷的，她想用手松一松，抬手时才发现手竟然有点抖。

车里很暖和，姜娆却从心底窜出一丝凉意，眉眼低垂，眼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她低声开口，问顾程：“你不是知道吗？我妈十年前为我挡了一枪，她是因为我才死的。”

平稳的车身晃了一下，偏离了车道，后面的车发出刺耳的喇叭声，宣示着车主的暴怒和烦躁。

顾程稳住方向盘，想打开车窗骂几句，又生生止住，抿着唇打转向灯，沿着车道停在马路边。

“你都知道了？”

他说话时的嗓音嘶哑，像是在怕她生气。

姜娆用舌尖抵了抵上颚，歪着头看他，“嗯，六哥说你找过他了。”

顾程张了张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