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难过与自责交织的复杂情绪中,时间如潺潺溪流,缓缓淌过。落天睿请来了一位大夫,这人颇为奇特,人称瞎子医。只见这位瞎子大夫年逾六旬,身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活脱脱一副乞丐模样。
白鸽赶忙上前,亲自将瞎子医引到白鹤身旁,请他为白鹤查看伤势。三人静静地候在一旁,满心期待着诊断结果。然而,这一等,便是差不多一刻钟,却仍不见分晓!
瞎子医已然专注地把了半刻多钟的脉搏,却始终沉默不语,只是自顾自地摇头,随后又换了一只手,继续仔细地把脉。他的表情严肃而凝重,眉头紧锁,仿佛压着千斤重担,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紧张气氛,仿佛空气都凝固了。白鸽和赏心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目光紧紧地盯着瞎子医,希望他能尽快给出一些明确的诊断。可瞎子医却像个闷葫芦,迟迟不肯开口说话。
倘若让这位瞎子医去救命,恐怕病人只会觉得生不如死,巴不得早些解脱这痛苦的煎熬!
白鸽终究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开口问道:“大夫,我爹爹的伤势严重吗?”若非这人是落天睿请回来的,她怕是早就忍不住将他赶了出去!
听到白鸽焦切的询问声,瞎子医这才不紧不慢地停止了动作,端起一旁的茶,慢悠悠地品了一口,又捋了捋那花白的胡须。待三人连续问了好几次,他才悠悠说道:“你爹爹的身体早已亏空,这病可轻可重。当下,除了萧太医的义子,也就只有瞎子我能医治。不过……”
这瞎子医在城里的医术也算颇为有名,与之齐名的唯有萧太医的义子南宫风郁。只是这瞎子医有个古怪的规矩,必先给钱,而后才肯看病。除了这个规矩,他还有个漫天要价的坏习惯。自打南宫风郁来到瑞安城之后,他的生意便一落千丈,可奇怪的是,他的要价却愈发离谱!
落天睿方才一时疏忽,忘了瞎子医的规矩,此刻赶忙谦和地说道:“大夫放心,银钱一分都不会少给您。您老先给老伯瞧瞧,好让我妹妹安心。”说着,他从袖口取出一袋银钱,恭恭敬敬地递给瞎子医。
瞎子医接过钱袋,在手上掂了掂份量,便随手将钱丢到桌上,毫不客气地说道:“现在的人真是没良心,穿的是绫罗绸缎,喝的是山珍茗茶,却连救父的钱都不舍得花!”
外人有所不知,其实家里的一些绸缎和珍品,都是萧太医赏给白鹤的。只因瞎子医是贵客,赏心便给他沏了一盏好茶,哪曾想他竟说出这般难听的话。
赏心听不下去了,她虽然平时温顺乖巧,但此刻也忍不住为小姐辩护:“你眼睛都看不见,怎么能如此污蔑我家小姐!你这分明是睁眼说瞎话!”
“三十两都不够!”落天睿一心只想解决问题,赶忙问道,“您说,要多少?”
瞎子医伸出一个巴掌,大声说道:“五十两!”
白鸽给赏心使了个眼色,示意让她去取钱。赏心却满脸不乐意,嘟囔道:“小姐!五十两银子足可买下白院了!”
“让你去便去!”白鸽催促道。
“不去!”赏心还是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白鸽生气道,“真不去?”
“不去!”赏心坚定地回答。在她看来,老爷每月工钱也就八两白银,这瞎子医却漫天要价五十两白银,她就是不去!再者,南宫公子已经看过了,老爷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小姐就是急糊涂了,这钱明明可以省下来!
带着这份笃定,赏心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
白鸽见此,气得浑身发抖:“我唤不动你是吧?行,我自己去!”其实白鸽也不知家里的钱放在哪里,还好落天睿在一旁帮腔道:“赏心,再去取来二十两!”
赏心瞧了眼落天睿,见他也是这个意思,只好不情愿地去取来一袋零零碎碎的二十两银子,递给瞎子医。
瞎子医看不见,衡量物体的重量全靠手感,一来二去,他竟练就了一手绝活,掂量起来竟与秤一般分毫不差。他掂了掂钱袋,觉得份量不足,便说:“差一两!”
这下赏心彻底火了,怒目圆睁道:“你这瞎子胡说什么呢?我明明就给足了你的!”
“赏心,多给他一两又如何!”白鸽爱父心切,哪有心思计较这点银钱。
“哼!”瞎子医却不乐意道,“老夫说了没有五十两,就没有五十两!”说着,瞎子医起身,作势要走,“这病老夫看不了!”
“嘿!你这瞎子……”
赏心破口要骂,被落天睿及时制止。落天睿赶忙又补了一两银子,好言好语地向瞎子医道歉。一番折腾之后,瞎子医终于说出了白鹤的病情。
白鸽觉得,这五十两银子花得也算值了,因为瞎子医给了一瓶麻药,据说可以减轻疼痛感。在她看来,这瞎子医比那位南宫公子强了不知多少倍。
送走瞎子医后,白鸽硬是守在床旁,一夜未眠。
清早,白鸽站在楼廊上,极目远眺。远处的小山轮廓清晰明朗,山上草木郁郁葱葱,生机勃勃。朵朵白云在天空中变幻万千,时而聚在一起,像一团团洁白的棉花糖;时而散开,如轻纱般飘逸。池塘里,鱼儿欢快地吐着泡泡,无忧无虑地游弋着。
“小姐,你在想什么?”赏心走过来问道。
白鸽指着远方刚刚升起的太阳,感慨道:“你看,蓝天碧海,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而昨天陪我的人却累倒了,可太阳不会因此而落下。我昨晚想了许多,所以爹爹以后就在家钓钓鱼,这个家以后让我来养!”
“所以,”白鸽坚定地说,“我决定去摆摊卖汤圆子!或者开酒楼!不过具体要看家里还剩多少银钱,你快去把家里的钱都拿来!”
赏心表情一惊一乍,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小姐,你说什么?”
“卖汤圆啊!”
“不不不,小姐,后面一句!”
白鸽想了想,说:“开酒楼!”
“不,是最重要的一句!”
“家里还剩多少银子?”
“没了!”赏心斩钉截铁地作答。就算小姐不痴不傻正常了,也不会聪明到能涉足生意!家里就那点银子,可不能让小姐给败光了。
白鸽清楚别人是怎么看她的,但作为家里唯一一个少女,她觉得自己应该担起养家的重任。她自信满满地说:“我菜烧得很不错,所以我就想开个酒楼!”其实她心里也没多大把握能赚到很多钱,但养家肯定够。凡事得有个开头,才能知道结尾如何,不是吗!
说起吃的,赏心点头赞同道:“小姐,你做的汤圆子确实好吃!可是就这一个招牌菜的话……”赏心不忍心说下去,从小到大,小姐受外人打击已经够多了,自己可不能再往小姐身上撒盐。
“嘿!你怎么知道我会做汤圆子?”白鸽记着来此处这么久,并未给赏心做过什么汤圆子!难道……
“以前你隔三差五就给南宫公子做汤圆子,每一次都是我和南宫陌陌吃掉的!”赏心边说边咽了口唾沫,咕哝道,“话说好像好久没吃到小姐做的汤圆子了!都怪南宫……”
白鸽惊诧不已,果真与她想的一样啊,原来的白鸽竟然也会做得一手好汤圆子,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看赏心嘴馋的样子,白鸽笑着问:“怎么,你想我继续对南宫公子泛花痴吗?那我这就去做汤圆子!”
白鸽作势要走,吓得赏心连忙拽住她的手,急切地说:“不是不是,小姐,我怎么会希望你这样呢!你就做给我和老爷吃就好!”
“好了好了,我只是逗逗你!”
“小姐,你欺负我……”
俩人嘻笑间,白鹤醒了。
“爹爹今早凌晨醒了都没有吃东西,你快去厨房端些米粥过来。”白鸽过去扶起白鹤,吩咐道。
屋内静谧无声,唯余父女二人。白鸽微微俯身,目光专注而温柔,小心翼翼地为白鹤涂抹着药膏,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她神色郑重,轻声说道:“爹爹,往后的日子,您就在家安心享福,我来养家。我琢磨着开个食阁,您快跟我说说,咱家如今有多少积蓄呀?”
白鹤病恹恹地倚靠在床头,乍一听这话,身体猛地一颤,不小心牵扯到了手上的伤,疼得他眉头紧皱。可他顾不上自己的疼痛,强忍着说道:“鸽儿,莫要胡闹。你瞧瞧,哪家未出阁的姑娘在外抛头露面、操持生计的?上次让你去绫罗阁,爹爹不过是想让你换个心情,别整日闷在家里。在爹爹心里,只盼着你一生无忧无虑,这便是爹爹最大的心愿了,你可懂爹爹的苦心?”
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久,白鸽怎会不明白白鹤对自己的关爱,那甚至可以说是溺爱。但为了生活,为了能让日子过得更好,她必须说服白鹤。“爹爹,虽说未婚女子养家的确少见,可少见不代表没有啊。就算真没有,我开个先河又何妨!”白鸽见白鹤并未强烈反对,便接着说道,“爹爹,正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女儿又怎会不懂您的心意呢?可您若真心为我好,就答应我吧。您总不能陪我一辈子呀,那等我以后该怎么办?难道要沿街乞讨,去当丫鬟,甚至给人做妾吗?”
白鹤觉得女儿说的也不无道理,思索片刻后说道:“爹爹会为你寻一户好人家,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去。”
“嫁人?”白鸽的脸色瞬间一变,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嚎啕大哭起来,“爹,我不管,我这辈子要么不嫁人,要么就非南宫公子不嫁,呜呜……”其实她心里清楚,自己是白鹤的软肋,这般哭闹不过是想让白鹤别再提让她嫁人的事,并非真的想嫁给南宫公子。
果然,即便她使劲眨巴着眼睛,也没能挤出半滴泪花,白鹤却早已心疼得不行。他想起之前女儿沉迷于南宫公子,如今又被自己提及婚事,勾起了女儿的心事,便决定暂时先不提婚事,只是说道:“罢了罢了,你愿意做什么就去做吧,只是别太出格就行!”
白鸽等的就是这句话,刹那间,她眉开眼笑,脸上洋溢着喜悦,宛如雨过天晴后欢快啼鸣的鸟儿,叽叽喳喳地欢叫起来:“爹爹,你真好,你是这世上最好的爹爹,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女儿!”
白鹤看着女儿一脸灿烂的笑容,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笑着打趣道:“我可不想再做你的爹爹了!”
“不,您生生世世都逃不掉的,我就赖着您,赖您一辈子!爹爹、爹爹、爹爹……”白鸽撒娇似的连声喊着。
“难得难得,第一次看见姐姐如此开心!”这时,落天睿从门口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白鸽笑着调侃道:“什么难得,是你这个呆子没注意到我这个傻姐姐罢了!”
落天睿也不恼,咧嘴一笑,说道:“姐姐你可没良心,我一门心思可都放在你身上呢!”
然而,白鹤听到女儿如此称呼落天睿,顿时不乐意了。他板起脸,严肃地说道:“鸽儿,以后不许对天睿如此无理!还有,你一个姑娘家,要注意言行举止,别整天没个女孩样!”
“嗯!女儿记住了,刚刚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此时此刻,白鸽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隐隐感觉白鹤似乎想让她嫁的人是落天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