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三聽了後笑了笑,反倒安慰她不需要為了這點事向他道歉。
「我去幫妳準備點吃的,妳應該也餓了,吃飽後再多休息一會兒,晚點也得讓妳與妳的審神者進行聯絡。」
看出國廣有所隱瞞的宗三沒有戳破她的謊言,隨意找了個還算合理的藉口,帶著在場的孩子們離開。
國廣望著緊閉的房門,確認宗三的氣息逐漸走遠後,轉頭拿起放在身邊的本體刀,雙手分別握在刀柄與刀鞘的兩側,慢慢地將刀刃抽出。
光滑的金屬刀身面倒映出對翡翠色的眸子,國廣的雙眼順著刀刃的弧度,從刀劍的位置一路看向末端,最後對著倒映在器物上的臉低聲開口。
「你在這裡對吧。」
這句話就像是顆被拋入池面的石子,無機物的表面泛起圈漣漪,漣漪滑過的區域浮現一顆顆淡青色的眼睛,密密麻麻的佈滿整把刀身。
過度密集排列的物體總是會引起些許的不適感,嚴重者甚至還會出現強烈的反胃與頭暈,若不是已經親眼見過他們的模樣,國廣心想自己絕對會馬上昏過去。
「我想就算是鮮少與外界接觸的你們,應該也知道隨便寄生在其他種族的身上,是件很不禮貌的事,請你快點離開。」
『失禮了。』
文字再次浮現在她的腦內,這樣的交談方式確實不是很舒服,可是自己確實也習慣了這樣的互動。
「唉...你找我還有什麼事嗎?」
『妳與這個世界的聯繫已經斷了。』
明明只是句簡短的話語,卻有如把鋒利的刀刃,冷不防地將這條名為理智的絲線斬斷。
國廣愣愣地望著刀刃表面的眼睛,腦袋裡一片嗡嗡作響。
(他到底在說什麼?)
她放下手裡的刀,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被賦予的人類軀殼此刻好端端的就在這裡,在收緊十指時,還能感受到從指尖傳來的溫度。
付喪神本就是器物,現在使用的人類軀殼是藉由審神者靈力與咒術,以及借用自然界的力量構築而成,若是失去了與世界的聯繫,就會變回原本冰冷的鐵塊,或是直接從世上消失。
聯繫中斷的原因有很多,在這之中占最大因素的,是其中一方的契約對象死亡,可是眼下的自己並沒有產生任何變化,聯繫斷裂的說法又是從何而來?
「不可能有這種事!如果提供我力量的審神者死了,那我怎麼可能還能維持這具人類的身軀!」
腦海裡沒有出現任何文字,出現在刀刃表面的眼睛也呈現低垂的模樣,看上去就像是在深思。
就在國廣以為不會得到任何答覆時,文字再度出現在她的腦內。
『被妳稱為審神者的人類還活著,但妳也不再屬於那座本丸。』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妳與審神者的契約已經消失了。』
「......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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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壺口裡流出的熱茶在茶杯內聚集,西式的廚房內滿是茶葉清淡的香氣,宗三放下手裡的茶壺,將裝好茶水的杯子擺在托盤的右側,左側則擺上不久前剛煮好的熱粥。
「如何,有問出什麼來嗎?」
將茶壺擺回電磁爐的付喪神回過頭,身上罩著黑色長斗篷的水心子正秀站在廚房的入口前,手裡還拿著台平時工作中會使用到的平板。
「很難說。」
宗三一眼就看出他是在查看機構內的監控畫面,這裡是照料孩童的設施,裝設監視器是為了確保在機構內到處活動的孩子們的安危。
這所機構裡的刀劍男士們恐怕都沒想到,原本是出於善意才安裝的設備,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要用來監視同類。
他扭開水龍頭,用清水沖刷掉殘留在工具上的食材碎屑,拿起旁邊的菜瓜布清洗使用過的鍋具。
「她真的什麼都不記得嗎?」
回想雙方之間的每句對話,宗三慢慢地停下清洗鍋具的雙手。
「老實說我其實很懷疑,可是又覺得我不該凡事都這麼戒備,也許她並沒有說謊。」
「我明白你在擔憂什麼,就算她真的什麼也不記得,我們也不能完全對她放下戒備。」
水心子低頭看向手裡的螢幕,畫面中的山姥切國廣坐在床旁的椅子上,手裡翻閱放置在書架上的童書,看起來是想透過閱讀來緩解在陌生場所的焦慮。
透過這兩天流傳在網路與新聞中的資訊推測,負責救災與醫療的式神在大樓附近的樹林內,發現了與她同行的刀劍男士。
然而那名刀劍男士以本體的姿態陷入昏迷中,至今尚未甦醒。
檢非違使的襲擊震驚了整個異界,居住在這的所有居民們都在關注這場事件的後續,同時也在猜測,失蹤的刀劍女士是落入襲擊者的手裡,還是被有心人士給趁亂綁架?
如果是後者還有奪回來的希望,但如果是前者,那肯定是凶多吉少,檢非違使並不會因為她是珍貴的刀劍女士而饒她一命。
「下落不明的刀劍女士突然現身,而且還毫髮無傷...也許能視為幸運逃過一劫....」
水心子微微瞇起眼,對著螢幕裡的景象低語。
「當時在場的有我們的成員(歷史守護者)以及檢非違使,如果她的身上沒有散發出那股氣息...我實在很難相信,現場沒有我們以外的第三方。」
水流聲取代洗刷物體的聲音,流理台前的刀劍男士停止手裡的動作,轉過身面向站在後方的同伴。
「我們不僅是這裡的職員,也是孩子們的保護者,有必須剷除不安因素的義務。」
異色瞳直視前方那張稚氣未脫的臉,水心子正秀這把刀的誕生時間,遠比任職於這所機構裡的其他刀劍男士都還要晚,但是輩分最小的他,卻是這裡的領袖。
除了來自時之政府直接頒布的命令外,機構裡的種種決策,都必須經過他的同意才得以執行。
「水心子,你是我們的領導者,不管她對我們有沒有懷抱惡意,只要你判斷她有可能會傷害到住在這裡的孩子們,就做我們該做的事。」
名為宗三左文字的付喪神跨出堅定的步伐,身上散發的氣魄與纖瘦的外貌呈現出強烈反差,這股強烈氣勢還一度讓水心子感受到威脅。
「宗三左文字,這事你不必擔心。」
身為機構的領袖,水心子明白自己這時該做的,是驅散盤踞在宗三心頭的不安感。
「如果真到非出手不可的時候,會由我來動手。」
「等等、你打算獨自承擔全部的責任?!」
「刀劍女士是非常稀有的存在,即便是我們有防衛的正當理由,攻擊了她也是不爭的事實,到時必須有誰來承擔這個責任。」
水心子正秀捏緊拳頭,自己不僅作為新新刀之組,也是這所機構的領袖,更是這些無家孩童們的保護者,面對有可能發生的情況,他必須拿出該有樣子來承擔。
見他表現出如此堅持的態度,宗三也明白自己即便說得再多,也無法撼動他的決心。
「如果真的發生了,那至少...也跟我們討論,這裡的孩子們應該也不會希望有天你突然從他們的身邊消失。」
「但這事總該要有誰來負責...!」
「你不僅是這些孩子們的家人,你也是我們的家人啊。」
宗三凝視著面前的少年,受到這所機構庇護的孩子們,有許多都是受到不當的對待,也因此在這些孩子們的心目中,接手照料他們的刀劍男士,更是具備了比原生家庭的血親還要更重的份量。
「與其讓你獨自承擔,我希望你能夠更依賴我們一點。」
「......我明白了,真抱歉,讓你替我操心。」
明白對方心意的水心子點了點頭,宗三的這番話讓他明白自己不該太過固執,也該替周圍的同伴設想。
宗三望著水心子從廚房門口遠去的背影,臉上露出的淺淺的微笑,接著回頭端起身後的托盤,準備再去跟那名有問題的刀劍女士再做一次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