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丢进来的。我试了试,竟然真的是这把锁的钥匙。”
黎苏苏托腮道:“我本来打算先假装睡觉,等后半夜再找机会跑出去……这把钥匙来得奇怪,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唔……”说起“奇怪”,牧越瑶不免想起在甲板上听到的谈话。
“你绝对想不到刚刚我听到了什么。”她说。并叭叭地把她听来的复述了一遍。
末了,她忧心忡忡地总结:“一个爱问奇怪问题的司祭、一个能把孩子搞丢的首领,再加上给你送钥匙的神秘人——这艘船真的没问题吗?”
黎苏苏皱眉想了半晌。
直觉告诉她这其中必有隐情,然而获得的信息太少,她难以从中推测出什么。
牧越瑶又说:“而且那个司祭最后的表情也很古怪,像是要搞什么大事。”
“这也只能是猜测,毕竟我们对这些人一无所知。”黎苏苏两手一摊,随口玩笑道:“总不可能是她女儿被别人绑架了以此威胁她来谋杀澹台烬否则就杀了她女儿吧哈哈——”
牧越瑶也哈哈笑起来,“这也太离谱了吧哈哈哈——”
两个人对着笑了一会儿,目视着彼此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
黎苏苏:“咳。”
牧越瑶:“呃。”
黎苏苏:“唔……”
牧越瑶一跃而起:“握草这未必不可能啊!”
***
“……那边……”
“下面……找……”
“……没……”
澹台烬被嘈杂的声音吵醒。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其实他本来也没怎么睡着。因此在那类似木板炸裂、重物落水的声音接连响起之时,他很清醒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水花还在扑腾,杂乱的脚步、喧闹的人语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他披衣下床,还没走到门口,房门就被先一步敲响。
“殿下!”来的人是廿白羽。“叶二小姐不见了。”
船上,火把的光来回晃动。黎明之前,夜色呈现出凝固一般的浓黑。
简陋的舱房里,一切还是他白天来时的样子,只是里面的人已经消失无踪。高处的小窗破了个大洞,冷风嗖嗖地往里灌;连着墙角铁环的锁链被随意丢弃在地上,像是一句无声的嘲讽。
澹台烬踢了踢脚边已经打开的锁扣,那周围还散落着些金属碎屑,看起来像是用磨尖的发簪捅开的。原本镌刻在上面的法阵黯淡无光,显而易见已经失去了效用。
他又往窗户那里看了看,一截被剐蹭下来的布丝还挂在断裂的木茬上随风飘摇。
“殿下……”兰安小心觑着他的脸色,“派人去追吗?”
澹台烬不觉得有追的必要。他本来也没想好要怎么安置她,既然她喜欢在这种天气里跳河,那他只能祝她冬泳愉快。
但话到嘴边,他睨了兰安一眼,忽然改变了主意。
“去吧。”他不再多看屋内的一地狼藉,转身出门,“这种天气,她跑不了多远。让人沿着河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天很快变得微亮。
一抹鱼肚白顽强地突破冷硬的冬夜,并很快将东面的天空染上一层淡淡的霞光。
澹台烬回到房间。他并不打算再睡,便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就在这时,他清楚地听到不远处传来“叩叩叩”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在敲他的窗。
他推开窗户。
一只小蝴蝶,维持着礼貌敲窗的姿势抬头看他。
“呃,早上好?”蝴蝶说。
“……牧越瑶?”
“是我啦!哥!”
小蝴蝶欢快地飞入,在半空中变作小姑娘的模样飞扑过来。
她娇小的体型占了大便宜——澹台烬在确信自己能接住她而不是被她砸到地上去之后,这才张开了手。
牧越瑶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我是想来和你说,”她跳下地,再次确定左右无人,“夕雾还在船上,我帮她藏到别的地方去了,你不用派人到河里找,肯定找不到的。”
“是吗?”出乎她的意料,澹台烬竟然一点都不惊讶,“不过我本来就没想过要去河里捞她。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罢了。”
牧越瑶:“……”
所以别人是谁?为什么要做给别人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你好像有个什么大计划?
一堆问号在她脑袋里丁零当啷地响。好在她有一大优点,就是从不对自己之外的事刨根问底。既然澹台烬并不是真的被她和黎苏苏一手制造的假现场迷惑,她也就痛快地抛开了这件事。
“不过这艘船真的很奇怪,你知道吗?有个神秘人偷偷给夕雾送了开锁的钥匙。还有,我听到一个叫白羽的和一个叫司祭的人讲话……”她又把那场听来的交谈复述了一遍——当然,她不认为那是偷听。
“我感觉这里面有点古怪。”最后她说,“你觉得呢?”
澹台烬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现在才好像刚从沉思中醒来。
但他仍旧没能说什么,因为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一个月影卫走了进来。
对面的小姑娘哧溜一下变回蝴蝶,轻飘飘、翩翩然地绕后飞了半圈,落在他的发梢上。
澹台烬没去管它,随手合上窗户,仿佛他只是过来透透气。
“什么事?”他转回桌后坐下,看着那略显眼生的月影卫奉上了一个透着红光的小盏。“好重的腥气——这里面是何物?”
来人恭敬地垂下头,“回禀殿下,司祭一直让我们为殿下猎捕妖物,这是新挖的妖丹,请您享用。”
***
“夫人请用,郎君请用。”
两个侍女奉上茶盘,随后悄无声息地退下,庭院中只剩下母子二人。
“你想进白塔?”
被矮篱笆围起的花开得热烈。微生明妃轻轻摇了摇手中的长柄团扇,扇上的牡丹丰润而秾艳。
“你当初选择拜师虚弥山,就是放弃了继承白塔的可能。”她说,“如今时隔多年去而复归——我需要一个原因。”
“孩儿心有疑惑。”微生舒坦诚道,“或许塔中会有答案。”
微生明妃问:“关于什么?”
微生舒沉吟半晌。
并非是斟酌是否应守秘——没有必要。微生氏从不关心三界四洲的命运。对他们而言,那是“雪山那边的世界”。
他只是前所未有地感受到担忧。因为他正在脱离“已知”而走向“未知”。
或许他回到这里,就已经是对命运的扰动。值得欣慰的是,预定的结局已经足够糟糕,换言之,无论他怎样做,结果也不会比预言更糟。
“……邪骨。”他说。
“我已经请教过师父。他告诉我,不必舍近求远。”
微生明妃的扇子不再摇动。
良久,她笑着说:“也是。论及命运,谁能比得过微生氏呢。”
“可是小舒,你要明白,我们从来只是命运的旁观者、隐秘的守门人。不管你见证多少,你只能置身坐视。‘只要沾染因果,就必要承受痛苦’——即使如此,你仍坚持要涉足其中吗?”
微生舒并不迟疑。
他说:“是。”
微生明妃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意味不明地轻轻一叹。
“虽然我还是希望你放弃,但父母总是难以拒绝孩子的请求……”她站起身,“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么就随我来吧。”
***
“快到与墨河的交汇处了。”
广阔的河面上,大船平稳前行。视野尽头,隐约可见河流交汇形成的岔口。
“墨河水流浑浊湍急,几乎年年决堤,是条名副其实的凶河。船行至此,会缓慢些。”兰安解释一句。“对了,漆双他们传信回来,已经找到了叶二小姐。我不敢怠慢,让他们在前面的渡口等候。”
澹台烬语气平平:“她怎么样。”
兰安答道:“没有生命危险,就是呛了许多水。”
“是吗。”澹台烬看着她,眼瞳黑沉。
忽然,他微微一笑,慢慢地说:“我早说过,她跑不掉的。”
兰安不语。
她下意识避开盯在身上的视线,心中无来由地生出几分不安。
渡口并不远,不过一刻,船只便靠近了有些荒废的栈桥。
跳板缓缓放下,一队月影卫已在桥上等候,为首的正是清晨来送妖丹的那个人——也就是刚才兰安所说的漆双。
澹台烬走下船,兰安和廿白羽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
这里少有人烟,显得格外安静,只有枯黄干硬的苇草发出沙沙的响声。
“殿下。”漆双行礼道,“我等不辱使命,已将此女擒获。”
澹台烬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四周杂乱堆砌的草堆木箱,然后才低头扫了一眼被捆绑着跪在地上的女人。一个黑布做成的口袋结结实实地把她的整张脸都罩住了,她的身上也全是泥,就像是陷进过沼泽一样。
“还真是辛苦你们了。”澹台烬收回目光,拍了拍漆双的肩。
在漆双的暗喜中,他蓦然敛去笑意,冷冷地说:“辛苦你们,找了这么个哪儿都不像的人来糊弄我。”
话音未落,他抬袖一扫,妖力凝成的薄刃径直划过那颗黑布罩住的头颅。
谁都没料到这一出突然发难。只听一声闷响,套着黑布的头颅骨碌碌滚落,断裂的脖颈处喷洒出血雨,在令人作呕的铁锈味中,黑布散开,露出底下蜡黄枯干的面孔。
“这不是叶姑娘!”廿白羽立刻上前一步,半挡在前面,警惕目视栈桥上的那些月影卫,“殿下,事情不对,我们——”
一声唿哨打断了他的话。
看似平静的表象瞬息间被撕破,荒芜的渡口周围杀机顿起:数不清的兵卒从木箱、草堆,甚至是结着薄冰的河里冒了出来!
“保护殿下!”兰安伸手拉住澹台烬往后退。眼前显然是一个陷阱,但现在已来不及追究反叛的月影。她想护着澹台烬退回船上,后者却推开了她的手。
“——殿下?”
澹台烬没有看她。
他立足站定,霸道炽烈的妖力汹涌而出,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这个小小的渡口。冬日的凛风形成狂乱的气旋,在一片惨叫与崩裂的声音里,数不清的兵卒倒飞出去,栈桥的木板被寸寸掀起!
狂风扑面,廿白羽忍不住抬手挡了一下眼睛。然而就在这片刻的功夫里,一切戛然而止——
飓风中心的青年忽然捂住心口,失力半跪于地。
他的面色骤然苍白,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抑制不住地喷出一口血来。
原本该是鲜红的血滴落在地上,竟隐隐有些发黑。
“殿下,你服了毒妖丹,现在还是不要妄动的好。”
漆双方才用刀撑住了身体,没有被掀飞出去。此时他站起身来,看着那些喷溅的血液,得意洋洋地说:“否则经脉逆流,保不齐会爆体而亡。”
“是吗?”澹台烬拭去唇边血痕,“但我觉得,你应该会死在我前面。”
漆双大笑。
“我怎么可能——”
他突然停住,感受到一点刺痛从肩颈处蔓延,流入了他的胸腔。
是刚才——肩膀——
这是他最后一个清醒的念头。
随即他的思绪陷入滞涩:他没办法说更多,也没办法想更多了。在猛然爆发的剧痛中,他扭曲着面孔倒下了去。
“嘭!”
他的胸口炸开一个大洞。血肉碎块四处迸射,跟随着他的反叛月影都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趁此机会,兰安用力将澹台烬搀起来,一行人有惊无险地退回了船上。
但很快,一朵红色的烟火在远处爆开,更多身穿甲胄的兵卒涌来,以极快的速度包围了这处渡口。
“廿白羽,”澹台烬阻止了月影首领想与敌人酣战的想法,“夺跳板!”
“是!”
岸上的士卒搭起弓,箭矢如雨般落下。廿白羽带着身边仅有的几个弟兄冲到船边,试图将搭在船舷与栈桥之间的跳板掀入水中。
然而沉重的木板方抬起三寸,一股无法抵御的力量便从上方狠狠压下,扑面而来的烈焰将他们全部轰飞出去。
火舌舔舐着周围的一切。一个红衣女冠从天而降,踏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