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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赴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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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宁苏来中沧时住的地方是“桃园”。再次踏进这块地方已经面目全非了。

“桃园”的牌匾摘了,取而代之的是“刑审院”。相邻的两个院子打通后比之前大了一倍不止。朱红色的大门敞开,两名狱卒押着宁苏低头从牌匾下走进去,她手上、脚上的铁链晃得叮当响。响声在寂静空旷的院子里回荡。

满园的桃树也不复存在,两侧是高门偏殿,脚下是碎石子铺设的地面。狱卒踢向她的膝盖,压着她的肩膀让她跪在碎石子地面上。

宁苏抬头向上看是十余道台阶,再往上是垒起的高台。高台上坐满了人,他们身着华服,头戴珠翠玉冠,腰间或是别着香囊玉佩或是挎着宝剑,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有的人悲悯她,有的人怒视着她,有的人不把她放在眼里。但不管这些人是何神情是何身份,在宁苏眼里,高台之上的人都是审判她的人。

左侧坐着的是离浩和离落,右侧坐的是以段家军证人身份出席的将领。正中间悬挂着“人心所向”的匾额,负责此次案件审理的主审官在宁苏跪了约有半个时辰后才姗姗来迟。

主审官是段家长子,段建明,其妹妹是杨浩然的发妻,也即是皇后。他一左一右拥着两位曼丽女子,大大咧咧往主位上一坐,惊堂木一拍,喊了一声“开始审理吧”。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官员忙不迭把备好的资料摊开在桌面上,一面把审案的流程一步一步讲给段建明,一面把控着审理的节奏。

段家将领佐证讲述、陈列文书证物,那官员跪在一旁一边擦汗一边飞快落笔记录,段建明左拥右抱、调情说笑。离浩实在受不了,怒骂了两句愤然离开。段建明对着离浩的背影也骂了回去,一句比一句难听。

宁苏木然地看着这荒唐的场景。是啊,现在她跪着的地方早已经不是离家了。离浩能忍着不动手,离落坐在原位上除了瞪着段建明一言不发。

官员又让宁苏把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宁苏仰头看着那个“人心所向”的匾额,踌躇了一会儿才开口。她还没讲几句,段建明忽然起身拔了一名守卫的佩剑丢下来。那把剑磕在台阶上,一路滑落到她膝盖边上。

段建明走到台阶旁,蹲下来打量着她,看到她的脸无比嫌弃,鄙夷道:“都说江南的水土养人,个个都是美女。我原本还想把你收了做我的妾婢,谁知道你长得这么丑。我看你一眼都倒胃口。算了。不过听说你武功还不错,你给我比划比划给我看。要是合我的心意,我就给你判轻一点。”

宁苏没说话。离落忍不住跳出来。“段建明,你搞清楚这是在办案,不是逛风月场所!你要是不想审就别审了,把案子交给别人。你一个脑满肠肥的废物,肚子里掏不出两滴墨来。你也想断案?抱着你的娇妻美妾回家做梦吧!”

高台上又吵了起来。离落伶牙俐齿骂得尽兴,段建明恼羞成怒要动手,侍官、将领各自拉着一方,曼丽娇娘躲在角落瑟瑟发抖,一圈侍卫面露惶恐、手足无措。

台上的戏唱得好不热闹。宁苏想起抚风每年六月也唱戏,台上咿咿呀呀,台下闹哄哄,现下虽然台下的观众只有她一个人,但台上是热闹非凡。幼时她最爱听戏了,每回都凑热闹。不过每年的社戏是为了庆祝丰收办的,眼前这一场戏是杨浩然借着审理破云军覆灭的案件特意给她办的。

宁苏想,此时她应该起身为这一场热闹纷呈的戏热烈鼓掌,拍手叫好。但她的心已经死了,她为她自己,为破云军,为段家军,甚至为死在战场上、死在她剑下的所有亡魂感到悲哀。她们不是为百姓效命,从始至终只是被权贵利用,争权夺位的工具罢了。她错了,她不该回到中沧来,她应该回家,她应该去神医谷。哪怕只能躲着见见家人,哪怕跟勿念说上两句,哪怕最后还是躲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孤独死去也比来中沧好。

她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情理的分量。她一直很清楚,破云军不过是杨浩然的一把利剑,段家军也是。一把剑废了,又有什么呢?谁会在乎?杨浩然不在乎,高台上唱戏的人不在乎。只有她在乎。只有一直等着破云军归家的人在乎。可在乎他们的人不是达官显贵,是阶下囚,是平头百姓,是任人践踏也不能叫喊的存在。

几万个人的呐喊声振聋发聩,震得人心颤,无奈权贵听不见,天子听不见。

宁苏一直跪着看这场唱完。跪到碎石子磨破膝盖沁出血来。她想,要是师父不教她读书识字、明辨事理该有多好。卑微挣扎的人怎么有资格跟高位的人讲理呢?身居高位的人是不需要讲理的啊。偏偏低位的人要靠着讲理,卑躬屈膝,点头哈腰才能跟高位的人讲上一句话。为什么?又凭什么?

她要是一个不知礼数、自私自利到极致的人多好。凭着一身武力与怒气,她可以毫不犹豫杀光所有人。

段建明与离落吵了一通没有占半点上风,他气急败坏踹开侍官,指着离落喊道:“你个贱蹄子闭嘴!我才是陛下钦点的主审官,你不过是从旁协助的。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暗地里在打什么主意?你想勾搭陛下爬上龙床做皇后?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要不是看在你们一家老小于陛下有功,我早把你们赶出城了。”

离落忍无可忍,拔剑要砍,侍卫们一边拦着她,一边像铁桶一般把段建明围在中间。段建明隔着人又朝跪在地上的侍官喊道:“起来给我写!我是主审官,我想怎么判就怎么判。台下那个贱人给我判死罪,给我诛她九族!还有那个什么通敌的,也诛九族!让天下人都看看她们的下场!”

宁苏从地面抠下两块碎石子,抹了抹膝盖上的血迹,缓缓站起来身来。石子从她手里飞出,一颗打在段建明身后的匾额上。“人心所向”砸下来掀翻了砚台,桌面摊开的案本被墨汁毁了。一颗正中段建明眉心,石子把他的眉心撞出血来,把他带着跌在侍卫身上。

一时间台上的人纷纷向宁苏看过来。宁苏对着他们哈哈大笑,身上的铁链随着她的身体摆动撞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段建明怒吼道:“是那个贱人干的!杀了她,给我杀了她!你们一个个站着干什么,我说给我杀了她!”

原本围着段建明的侍卫将宁苏包围起来,却没人敢动她。她仅仅是站着周身也散发出无形的剑气来,搅得四周疾风渐起。离落见形势不对,朝自己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慌忙朝偏殿后门跑去。

宁苏看着段建明,冷笑道:“我的下场?我什么下场?你算什么东西?凭你也配评判破云军,凭你也配决定我的生死?呵,你不过就是一坨烂肉,长了张人脸就学人说话,学得不三不四,一通狗吠。我杀你都嫌弃你脏了我的手。你除了会投胎,还会干什么?”

“就你这样的也能当官,真是可笑。天下文人武士,就算自小勤奋刻苦,努力多年一步一步爬上来,还不一样做了走狗。做狗也要有做狗的觉悟,偏偏你蠢钝无比,主人丢块肉就迫不及待跑上去叼。你们台上的人无不是摇着尾巴乞怜的疯狗。一群疯狗在台上互相撕咬,可真是为我准备的一场大戏啊。”

宁苏指着段建明,“所有人都等着你出丑,偏偏你愚蠢至极,毫无察觉,还沾沾自喜。”

她又指向离落,“明知是戏,偏偏甘于扮蠢,只等领头的疯狗出了纰漏再上前将其咬死。还有人躲在背后看着这场面,一定十分得意畅快吧。”

“你们天子权臣端坐在朱门大户里,享天下财富,受天下百姓敬畏、爱戴。凭什么?你们有什么可高贵的?是比普通人多了一条胳膊,还是多了一条腿?你们谁在乎天下百姓的生死,谁在乎死去的数万名将士,谁在乎他们的妻儿老小?他们死了反而成了你们互相拿捏的把柄,你们谁为他们提过一句追封嘉赏,谁提过他们的功绩,谁在乎事情的真相。人一死,你们就抓着流言开始追责。可沧州是破云军打下来的,雅丹是破云军打下来的,巴里坤和伊兰城哪处没有他们的鲜血!破云军从几千人一路北上开疆扩土,餐风饮雪,拼死相搏,多少次大军围城、命悬一线,你们谁有资格审判他们!”

宁苏把怒气全数发散出来,她归然不动,只凭借剑气就把围着的侍卫撞开。宁苏拖着沉重的铁链一步一步走上台去,离落识趣躲开了,其他人四处逃窜。段建明大叫着逃跑,宁苏用剑气唤来一把佩刀直直向段建明身下刺去。段建明顿时脚软瘫坐在地,边哭边叫人来救他。没人敢靠近。

宁苏手上带着镣铐,她用镣铐的铁链圈住段建明的脖子,轻轻向后一拉,段建明就被勒得面色红紫,四肢不停挣扎。宁苏手上一松,踹向段建明小腿,把他整个人压着跪坐在“人心所向”的匾额上。段建明已经不敢动弹,湿了□□,涕泪直下,对躲在一旁的其他人喊着去向他父亲段德荣求救。

宁苏拉过椅子坐下,纠正道:“我要面圣。”

很快,段德荣带着杨浩然、离浩以及全副武装的士兵把刑审院团团围住。宁苏坐在高台上望去,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原先高台上的人也都退到来人后边去,台上只剩下她和人质段建明。杨浩然站在台下众人中央,一身明黄色长袍映在日光下十分耀眼。几个月没见,杨浩然已经与她印象中的大不相同了。若不是认得他头上戴的那支她亲手做的暗器,宁苏不会把眼前这张脸与“杨浩然”这个名字相配。

杨浩然只是看着她不说话。他身旁的段德容倒是爱子心切,一面哄着段建明不要害怕,一面跪求杨浩然救他的孩子。

杨浩然哼了一声,骂道:“混账!朕是天子,今天她拿人要挟朕,朕要是妥协了,往后谁还把朕放在眼里。到时还不是一个个都爬到朕头上来,倚老卖老,都当朕是毛头小子,作威作福!来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给我拿下她。死伤无论。”

离浩适时出来阻拦,说了两句。

宁苏听明白了,回道:“既然已经撕破脸了,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我唐家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无牵无挂。反正我都是要死的,那死前拉个垫背的也不算亏。”

话音刚落,宁苏手上使劲,段建明被勒得险些窒息昏死过去。见状段德容是对着杨浩然磕头如捣蒜,一声声求救。离浩也站出来吱声。杨浩然无奈妥协,扬声问宁苏要如何才能放过段建明。

“第一,我要你对破云军追封行赏,歌颂他们的功绩。”

“第二,我要你善待他们的家人、妻儿,给与他们的家人、妻儿补偿。”

“第三,我要你向天下人言明,破云军没有将领通敌叛国,他们所有人都忠心耿耿,所做一切都是为国为民。高武在破云军二十余年,一直尽忠职守,兢兢业业,从未疏忽渎职。”

杨浩然道:“高武通敌已经是天下皆知。因为他一人的过错,导致两城沦陷,数万名将士惨死。段家军也曾同你们出生入死,他们有多少人因为高武惨死,你就一点不顾及到他们?”

宁苏冷冷回道:“我为什么要顾及到他们?他们是死在敌人手上,是敌人一早谋划好操控高武获取情报,是敌人打得他们节节败退。段家军的损失有人替他们讨要,我是破云军的将军,我不替破云军出声谁还会想到他们。两城陷落,高武被人利用丧失神智,我治下无能,段家军对此事毫无体察,哪一个人没有过错。”

“再者,流言天下皆知又如何?除了破云军的家人,没有人在乎真相。天子身居高位,把一个行径荒唐、无才无德的人能捧成高官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下诏书歌颂破云军功绩,为破云军澄清流言,又有何难?天子威严,天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谁敢质疑?”

宁苏以段建明的性命相要挟,逼得杨浩然当场写诏书。就这么一直僵持着到了黄昏,钟声响遍中沧城。入城时木琴心告诉过她,若有突发紧急事件或是重大告示就会敲钟以示城中所有人。皇榜告示贴到城门告示栏,诏书也传遍了全城。

段德容哭喊道:“都照你说的做了,快放了我明儿!一切都依你,不要伤他性命。”

宁苏凝望着杨浩然,他回望过来,没有说话。宁苏两手攥紧铁链,骤然用力,一击要了段建明的性命。

围着的士兵一下子冲上来,宁苏没动。

杨浩然在人群中厉声喊道:“押她回大牢,择日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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