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外面站一会儿吧。
她起身走到门口,看到趴在不远处的狗,心里又有点发怵,正在门口犹豫纠结的时候,邝燕和邝月嬉嬉笑笑地回来了。
“你怎么站在门口啊?”邝燕问她。
“我……我就看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北栀把装羽毛球的袋子拉开,把拍子和球拿出来,“我们打羽毛球吧。”
北栀拿了一个球拍,把另一个递给了邝燕。邝燕接过拍子,和邝月交流了一下眼神。
邝月弯起嘴角笑了笑,对北栀说:“我们这样吧,就像比赛一样,第一个回合你和邝燕先打,三局定输赢,谁没接到球的话谁就下场,然后我上,同样也是三局,谁输了谁下场,另一个人上。”
北栀没有什么意见。
邝燕家门口的场地特别宽敞,邝月拿粉笔在水泥地上画了一根线。她们两个分边站好。
北栀将羽毛球抛起挥手一拍发了一个球,她的球正朝着邝燕的方向打过去,力气也不大,轻盈的羽毛球在蓝天之下划过一道抛物线的痕迹,旋转着朝邝燕落下。
邝燕挥手一拍,球迅疾飞了过来,比她打过去的时候更高更远,北栀迅速后退了好几步,抬头盯着羽毛球。
羽毛球旋转着,像一只矫健的白鸟跟着刺眼的白光落下。
她勉力挥手一击,球被球拍反弹向邝燕飞去,但不知道是因为她的力气太小还是已经用足了力气,羽毛球才过了界就像没了燃料的火箭垂直落了下来,而邝燕已经站在线边上,她用拍子轻轻接了下球,那球就像从弹簧床上蹦下来的小孩,稳稳地落在地上,甚至都赶不上北栀去接。
“1比0,第一局邝燕赢了。”邝月大声说。
第一盘就这样输,和北栀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虽然邝月在她们上场前就已经跟她说清楚了规则,可她一开始就没想打这么激烈。
她想和邝燕正常地发球接球,慢慢打几个回合,等到谁接不住了输了就下场。
她没有想到邝燕会打的这么猛,胜负欲这么强。
北栀无奈接受,反正输了就是输了,既然有规则就应当遵守规则,毕竟是她自己没接到球。
第二局,邝燕拿过球开始发球,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她把球发歪了,然后哀叹一声,皱着眉万分抱歉,“对不起啊栀栀,我发球发歪了。”
北栀没时间理会她的道歉,拼命跑到最左边赶在球落地的时候接起球,在空中努力一挥,将球打了过去。
邝燕接了球又像上一局那样打了过来,球飞的又高又远,然后像滑翔在天空上的白鸟俯冲而下。
北栀有了上一局的经验,接了球后迅速跑了回来,在邝燕故技重施的时候,她从地上捞起球,一下把球打的很远。邝燕看到她的动作后,也有了准备,迅速后退接上了球,轻轻一挥,那球向分界线飞了过来,飞到最高点的时候,离过线还有一段距离。
邝燕两三步冲了过来,在球落下的时候,奋力跳起将球往地上狠狠一拍,那球落下的轨迹像直角三角形的斜面,北栀接球晚了一步,球和拍子擦肩而过,落在了地上。
北栀低头看着地上的球,胸腔怦怦跳个不停,不过是打了两个回合,可她觉得比之前任何一次打羽毛球都要累,跑来跑去,球接的艰难而费劲,可饶是如此,她还是失败了。
额前的刘海被汗水微微润湿,她正哀叹着失败,邝月在旁边大喊道:“栀栀你输了,2比0,剩下一局不用比了,你下场吧,把球拍给我!”
北栀转身点了点头,低头把拍子交给邝月,然后坐在场边看她们打。
邝月接过拍子,上场的时候对邝燕挑了挑眉,两人勾勾嘴角,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北栀愣了愣,恍惚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相信,她的心里像是被扎了一根刺,特别地不舒服,但她能说什么呢,她好像什么都不能说。
她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那只是很普通的笑容,不是她敏感的心所觉察出来的那种深意,不要把人想的那么坏。
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在一点点印证她的猜测,邝月上场后,邝燕下手就轻多了,她们两个人打的很温和,有来有往,欢笑不断,羽毛球在空中来回飞了十多趟,始终都没有落地。
北栀沉默地看着,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羽毛球终于落地了,邝燕赢了。
这次又轮到她发球,可不像和北栀打球那样,她的球发的直而准,邝月也接的很好,羽毛球变成了象征和平的白鸽,来来往往,平缓飞行。
她的心里像被人砸了一块大石,巨浪滔天,难过像水纹一圈一圈地扩散开去,扩进她的眼里,把彩色的世界虚化成了一片灰白。
北栀捧着脸看着飞翔的“白鸽”,突然觉得很寂寞,没意思。
她不知道自己巴巴跑来找邝燕的意义是什么,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不能一起好好玩吗,如果她们不想带她玩,可以向她借一下球拍啊,她也不是不愿意借。既然她们不把她当朋友,用这样的方式来排外,那她还有什么顾忌的呢。
北栀觉得自己呆在这里实在有点多余,她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委婉跟邝燕说:“邝燕、邝月姐,我不想打了,等下放动画片了!”
邝燕和邝月停了下来,球啪嗒砸在水泥地上,四周突然静了下来。
“可我们还没有打完呢!”邝燕皱着眉嗔怪地说。
邝月皱着眉,有些不悦:“现在才五点钟啊,动画片不是五点半才开始播吗,你那么着急回家干什么?”
北栀被噎了一下,心里又气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吞吞吐吐,就说出来一句“我就想早点回家不行吗!”
声音很大,这一句刚一落地就带着一种赌气的意味,北栀再也掩饰不住了,她觉得自己的情绪马上就要卸闸了,如果再不走,就要被心酸和难过吞没了。
邝月和邝燕都愣了愣,没想到一向乖的像兔子一样的北栀会这么大声说话,而且话声里还有隐隐的怒气。
她们两个对视了一眼,邝月不自然地转过头,有点心虚。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发脾气啊?”邝月拿着拍子走过来问她,语气和缓了很多。
北栀冷着脸摇了摇头。
邝月转了转眼睛,笑着拉过北栀的手,把拍子放在她手上,试探地问:“是不是因为我和邝燕打羽毛球打得太久了,你生气了啊?你要是想打的话,你和邝燕一起打,我先回去了。”
北栀心里一紧,但她还是摇了摇头,“没啊,我就是不想打了,想早点回家……”
话还没说完,那边的邝燕脾气已经爆了。“你想走就走啊,发脾气干什么,有意思吗,我们才打了多久!”
邝燕把手上的羽毛球拍哐地一声丢在北栀面前,北栀被吓了一跳,心里一阵震动,愤怒的情绪裹挟着眼泪涌上了眼眶。
“我为什么生气你不知道吗!你们两个人就想自己玩,说好是比赛,和我打就打的很凶,和她就慢慢打,我现在不想和你们玩了不行吗!”北栀憋着眼泪气冲冲地捡起地上的球拍和羽毛球放进背袋里,唰地一声拉上拉链,提起球拍就转身回家。
邝燕和邝月被这样当众拆穿都有点下不来台,邝燕红着脸梗着脖子对着北栀决绝的背影说:“你要这样的话,以后别后悔!”
北栀身影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邝燕。
她以前和邝燕玩完分开要走时也经常回头,可没有哪一次分开是像今天这样不欢而散的。
邝燕就站在那里,双手抱胸一脸怒气,瞪视着她,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
北栀什么也没说,流连的目光收了回来,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可走出一段距离,转个角离开了她们的视线后,她却突然停了下来,脚步有点不敢向前,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转头回去。
可回去又能怎么样呢?脑海中响起另一个声音,你又没有错,错的是她们啊。
虽然道理是这样,可心里却陷入一种失落的不安呢。
这种不安一直延续到她睡着之前。
北栀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蚊帐,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一直在她脑海里循环,记忆里每一个场景和细节,在被她来回咀嚼。
可咀嚼得越多越久,事情反而变得越来越模糊,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太小题大做了,为什么自己要那么生气,她们又会怎么看待自己生气呢?
想的越多,心里越不安烦躁,窗外的月光很亮,照进窗子里,在静谧的深蓝色的夜里洒上轻柔的光芒。
北栀翻身叹了口气,把手伸出被子,拿起床边的闹钟凑近眼前。流氓兔圆圆的肚皮里,隔着透明的玻璃,秒针滴滴答答地走着,分针在慢慢推移。
已经快十一点了,九点半就躺下了,现在还没有睡着,对于她而言,这个时间点带给她一种无形的压力。
熬夜是不对的,她始终坚持着这一点。
也许明天就会好吧,她想,也许等到明天,她们都不再生气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变成原来的样子。
北栀侧躺着,双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一起一伏的心跳,慢慢不再去纠结下午那段回忆,困意袭来,她渐渐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餐出门的时候,北栀想了想,还是从家里带了两个梨子,准备等会儿拿给邝燕和邝月。
她虽然觉得自己没有错,也不想道歉,但是她也知道她们之间总得先有一个人低头。
她的朋友很少,邝燕又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她不想就这样失去这个朋友。
她觉得自己昨天的脾气也不是很好,其实很多事情应该好好说的。
那就道一下歉吧,她反复劝着自己。
不是为了那件事情道歉,而是为了昨天自己发的脾气。
她以为这么说,自尊和友情就能两全。
北栀默默攥紧了手里的梨子,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是自欺欺人,她只知道不管怎么做,她好像都不会开心。
北栀今天特意起早了一点,就怕他们先走了。
但走到村口的时候才发现,邝燕他们一行人还没有来,也不知道他们是先走了还是在后面,她也不敢去邝燕家找她,就一个人拖着步子一步三回头地慢慢往前走。
走到沙子岭前的小坡时,她回过头,终于望见邝月和邝超邝浩他们到了村口,但邝燕却不在,她猜她可能还在后面,也许刚从家里出来。
邝月和他们慢慢走了过来,而邝燕和她刚才猜想的那样,落在后面,等到邝月他们快要上坡的时候,她才背着书包冲到村口。
北栀期待又紧张,她低头攥着梨子,看着自己的鞋尖发呆,在原地等着邝月走过来。
邝月显然也看见了她,但是她什么都没说,隔着两米的距离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站住了脚回头等着邝燕。
北栀咬了咬牙,忍着尴尬和难堪,攥着梨子走到她跟前。
她知道邝燕和邝月姐的关系很好,如果邝月肯帮忙说一下情,也许她们的关系会缓和很多。
“邝月姐,昨天下午不好意思,我当时也有点不对,这个梨子……给你吃。”北栀红着脸鼓足了勇气终于说出了口,可是说出口的那一刹那她的心情却变得特别沉重,那种感觉像是背叛了自己。
明明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呢?她在心里质问着自己。
可现在进退维谷,骑虎难下,她只好硬着头皮把梨子递给邝月,邝月姐却错开了身体,自始至终也不接梨子。
“你别跟我说了,你去跟邝燕说吧。”邝月皱着眉,显得很为难的样子。
北栀脸红得像是要滴下血来,各种情绪在心里翻腾,尴尬、羞怯、后悔、被拒绝后的难堪……
她局促地把手收了回来,发现邝超他们几个男孩子都在看她,可是没有一个人和她打招呼,也没有人问她发生什么事。
她知道他们一定知道了昨天的事,她和邝燕闹翻了,不是朋友了。
刚才落在后面的邝燕已经快追上来了,显然也看到了她的这番举动。北栀羞耻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的勇气已经耗到了尽头,也卑微得无法再卑微了,她早该想到别人会拒绝自己的,为什么要这样放下尊严来道歉呢?
北栀抬头迅速瞥了一眼邝燕,趁着她还没赶上来时落荒而逃。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北栀都不知道该怎么和邝燕相处,她暗暗希望着邝燕能够来找自己说话或者只是对她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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