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两天雪后,天晴了。
天空湛蓝如洗,风把地上残留的雪粒吹向天空,柔和温暖的阳光洒落下来,整个世界像一块蓝水晶,剔透清亮。
今年又要过去了,临近元旦,班里的热闹气氛越来越浓。
陈悦葵和王婷在三十号这天上午临时起意想在明天弄个元旦晚会,连每个人表演什么节目都想好了,兴致勃勃地写了一串长长的节目单。
课间休息的时候,她们找到北栀施兰和华湘,希望她们能在明天晚上重新表演一回小品《有钱就是妈》。
期末考试临近,北栀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而且物是人非,重新排演也有些尴尬。
施兰也是这么想的,她摇了摇头,委婉拒绝,“周子玲不在,就我们三个人,没法表演啊。”
“我可以加入你们演她的角色啊。”陈悦葵说。
她们一时默然,心里却都有点排斥。
“要不你去问一下班主任吧,要是班主任同意搞元旦晚会,我没什么意见。”北栀想了想后说。
“那就这样说定了,那你们今天复习复习,明天晚上表演!”
陈悦葵兴高采烈的样子让北栀有点心慌,但以她对班主任的了解,班主任应该是不会答应的。
结果和她预想的一样,当王婷她们去办公室提议的时候,班主任骂了句“妈嘞个巴子”,以学习时间紧迫她们还想着玩为由直接否决这个提议,把她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于是在公历2010年的最后一天,班上依旧照常晚自习。
在大家叫苦不迭的时候,北栀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不用表演节目,对于越发内向的她来说,这实在是万幸。
今晚是政史老师下晚自习,讲题的时候要记的答案很长。虽然这几天一直都是晴天,但气温还是很低,坐在教室里手脚冷到发僵,连写出来的字也哆哆嗦嗦的,就像山道上裹紧棉袄被烈风吹得弯腰前行的人。
北栀写一会儿就放下笔往手里呵几口暖气揉搓一下,然后再拿起笔继续写。
窗外的世界一片黑暗,风却很大,将树木吹弯的同时发出阵阵诡异凄厉的声音,偶尔大声尖叫的时候会把教室里的大家吓一大跳。
第二节历史晚自习刚上课没多久,老师正讲着课呢,学校又突然停电了,教室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窗户被风吹得不停振动,风声叫得越发诡异凄惨,教室里也响起了尖叫声,突然陷入黑暗,大家都有些惴惴不安。
“叫什么叫,停个电而已,还能耽误上课啊!”
但历史老师不是英语老师,他吼了底下几句后就把一个随身备用的手电筒摁亮,黑暗瞬间从讲台上退潮,接着他又让大家把课桌里备用的蜡烛拿出来。
他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给第一排同学递上来的蜡烛点上火,接着像考试时回头传阅试卷那样,小小的烛火在人手的传递下从讲台一直蔓延到最后一排,温暖交接处,黑暗在一排排地退去,教室瞬间变成一片烛的海洋。
黑色的玻璃窗上渐渐有了色彩,折射出高高垒在课桌上的书堆,橘黄色的烛火以及烛火前他们青春又稚嫩的面孔。
很特别的景象,在2010年的最后一天,像春风吹过,课桌上开出了温暖的花朵。
北栀单手撑脸低头看着课桌上的蜡烛,在这个寂静的夜晚,窗外穷冬烈风,讲台上朝代更迭,风流人物的是非成败也不过短短一瞬。
人生匆匆,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但当她低头看着被窗户漏进来的风吹一下都会摇晃的烛火时,心里却得到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火光果然会带给人温暖。
元旦过后不久,期末考试就来了。
这次考试是学校自主命题,难度适中,北栀觉得自己考的还行,虽然没有闯进前三,但排名回到了第五。
不过班上的成绩和之前比起来下降了一些,万年老二陈悦葵掉到了第三,而华湘更是排到了十七名……
更要命的是数学,及格的人数越来越少,高分的人只有一个。
班主任冷着脸讲完数学试卷后,晚自习还剩下二十多分钟,他拿出班主任手册把寒假补课的事情说了一下。
“离中考没几个月了,我们几个老师和领导商量了一下,寒假补十天,补课费你们明天回家后带过来交上……”
底下民怨沸腾,大家听说要补课后纷纷愁眉苦脸耷拉着嘴,低声抱怨着。
如果平时抱怨一下,班主任都不会往心里去,甚至会和大家开开玩笑。可今天看着这个成绩,他的心情实在不好。
北栀敏感地觉察到班主任的表情不对,她低头看着试卷,沉默不语。
她的数学成绩虽然算不上优秀,但确实一次次在进步,从及格边缘慢慢到了良好,而且每次班主任中午或者下午来班上视察时,她都在写作业。
因为起点一开始就够低,班主任不会对她太抱期待,又因为一直很努力,就算成绩没有达到他的要求,也应该不会被苛责。
下一刻,当底下还在抱怨的时候,班主任直接拿起一块黑板刷扔了过去,然后猛踹了一脚讲台,指着底下骂了句口头禅。
“他妈嘞个巴子,你们也不看看这个死成绩,越考越差,让你们补个十天课就在这怨声载道,能读就读,不能读给老子滚出这个班,隔壁班正常放假,你们给老子死那去!”
大家是见过班主任发脾气的,班主任脾气一发作起来,从来不打手板,直接上手抽用脚踹。
男生们冬天赖着不起床,他会直接跑到宿舍掀被子用竹条抽人,打的他们哇哇乱叫。前天考语文的时候是他监考,有个女生作弊,也被他用书砸了脑袋拖着衣领提了起来。
那个女孩子后来哭着和家长打电话告状,班主任直接拿过电话和家长对骂,后来女孩子羞愤之下退学了,班主任好像也没往心里去。
如果说别的老师是春风化雨,投鼠忌器,那张老师就是铁血手段,我行我素。
大家被这么一骂,顿时就沉默下来。
班主任骂完后拿出成绩单念了一大串名字,陈悦葵,华湘,施兰都在里边。
北栀反应过来这些都是班主任寄予希望但偏偏成绩又让他很不满意的人,她为自己不在其中松了口气,同时又为自己的朋友捏了把汗。
“其他人自习,你们来办公室一趟。”班主任说完后就把书丢在讲台去了办公室,其他人纷纷起身跟了过去,神色恐惧。
班上的座位空了大半,剩下的人在白炽灯下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办公室里传来班主任的怒骂声,大概是新帐旧帐一起算,早恋学习两手罚,因为恨铁不成钢,所以板子打的噼啪响。
男生们咬着牙挨完了板子,忍着痛回了班。女生们大概是没挨过这么重的板子,除了施兰打的板子不多,其他人都哭惨了。
华湘和陈悦葵痛得蹲在走廊上哭了起来,悲凄的哭声传到教室。
北栀的心被她们揪紧了,她侧头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很想推开窗户给她们递纸巾。
但就在她要动作的时候,班主任拿着竹条从办公室冲了出来对悦葵吼道:“怎么了陈悦葵,你还委屈了?打你打错了吗!你这心思还不放在学习上,高中都考不起,到时候我打的更重。”
华湘闻言后赶紧捂着嘴低声啜泣。
北栀也不知道怎么评价班主任的行为,她知道班主任打悦葵和华湘是因为重视,如果不重视,也不会这么做,但打的太重多少有点没分寸了。
下课铃在此时响起,班主任回教室拿了书就走了,还在教室的大家纷纷起身去了走廊,安慰声议论声抱怨声不绝于耳。
陈悦葵身边围了很多人,施兰有室友在安慰,季椹也陪伴在华湘身边。
北栀站在一边,被隔在人群外围,心疼但是走不进去,手里的纸巾也没法递出去。
她站在走廊上,风很大,一弯银钩般的月亮遥遥挂在天上,看上去脆而易碎。
快到班主任的查寝时间了,人群渐渐散去。北栀终于能走进去,她挽着华湘慢慢往宿舍走,华湘沉默着,哭过的脸被风吹得有些紧绷。
到宿舍后,北栀给华湘倒了一盆热水,温声说:“用热毛巾敷敷脸,这样会好点。”
华湘接过帕子浸在水里,拧的半干后把脸埋了进去,反复几次后,难过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没想到真的有用。”她侧头看向北栀,眼神湿漉漉的。
“很治愈吧?”北栀扬起嘴角。
“嗯。”
她们洗漱完后躺在床上,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华湘长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帐顶出神,“你觉得我错了吗?”
“很难说。”北栀轻声说。
“你成绩确实掉了很多,班主任应该也是因为重视你们才会这样吧,他有时候挺像一个严厉的老父亲的。”
“我现在都怕死他了。”华湘摸着被打肿的左手,心有戚戚。
“我也怕,但他不是不讲理的人的,你好好努力把分数提上来,他应该不会再打你的。”北栀轻声安慰道。
“嗯。”
“班主任没发现你们早恋的事吧?”北栀有些担心。
“没有吧,你上次跟我说了那些话后,我就更小心了。”
“嗯那就好,早点睡吧,明天早上早点回家,晚上还要上晚自习。”
“嗯。”华湘轻声应道,顿了顿后又问:“我今天能和你睡一头吗?”
“可以啊。”北栀笑道。
华湘把枕头丢了过来,快速把被子换了个头,爬过去钻进被子里,往北栀身边靠了靠。
她侧过身伸手抱住北栀,把头靠在北栀肩膀上。
“好香,是栀子花的味道。”华湘深吸了一口气。
“我姑姑买的身体乳。”北栀笑道。
“抱着你真的很有安全感,感觉没那么难过了,你说我们会做一辈子的朋友吗?”华湘轻声说。
北栀把华湘露在外面的手塞进被子里,柔声说:“小心别感冒了,会啊,我知道我不会变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