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翻。
周围乱作一团,尖叫声,咒骂声,求救声,此起彼伏。礼官仆从宫娥,所有人都像无头苍蝇一样奔逃乱窜,往角落挤,躲避着即将砸下的铁架。
穗穗尚算镇定。她看得很清楚,铁架是往安平郡主那一面倒下去的,正打算往反方向躲,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了一把,径直往安平郡主扑去。
铁花大片大片往这侧倾落。穗穗感觉有灼热的星点落在身上,仅仅是一小点,裸露在外的一小片皮肤,瞬间没了知觉。要是被整个铁架砸中,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来不及去看是谁要害她,穗穗赶紧辗转腾挪,企图找回平衡。可奔逃的人群裹挟着她,越发把她往铁架倒下的地方推挤。
她被迫越来越靠近祭坛边沿,直至悬在栏杆边,祭坛底下的场面映入眼帘。
她看见,宾客早已轩然大波,几顶明黄轿撵载着帝后太子匆匆逃离。
她看见,护驾禁军持枪携盾往祭坛上赶。而冲在最前面的,居然是慕容远。
他一身朱红袍,将乌压压的玄羽禁军远远甩在后面,格外显眼。火光映红他的面庞,他龇牙咧嘴、面目狰狞,似在咒骂。
穗穗悲哀的笑了笑,八成又在骂她了。
百级台阶,几个眨眼,慕容远就蹿了上来。
然后,穗穗就看着他,看着自己不远万里来嫁的夫君,
径直越过自己,毫不犹豫的护住了她身后的安平郡主。
……
穗穗已经不记得那一刻心中是什么滋味了。最后,是她练了十几年的身手,救了她自己。
起跃落地,再回神时,铁架静静躺在脚边,将她和靠在一起的慕容远安平郡主两人隔开。
一切都尘埃落定。
铁架上残存着星星点点的小火苗,静静燃烧着。地上、树上、人身上,到处都飘扬着一小缕一小缕青烟,视线灰蒙蒙一片,像极了战后狼藉的废墟。
一场只有穗穗惨败的战役。
慕容远蹲在安平郡主跟前,仔细检查着她手背上的一处擦伤,心疼的模样,让人看了无不动容。
世界仿佛沉寂下来。
良久,安平郡主从慕容远身后抬起头,看向穗穗,“宋婕妤……”
她的面颊铺上一层烟灰,原本意气风发的眉眼,变得局促不安。
穗穗明白安平郡主的欲言又止,但其实,这件事并不怪她。危急关头,所有人都只会遵从内心最真实的反应。
听见安平郡主的声音,慕容远才后知后觉回头看向穗穗。
他的眼眶猩红,有一刹那,充满懊悔自责。但又在看见穗穗完好无损之后,渐渐熄灭温度,带上审视的意味。
“没伤着就好。”他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跨过铁架走来穗穗这侧,将穗穗从地上一把拉起来。
那些被火星灼烧的皮肤,此刻终于爆发出汹涌的疼痛,疼得穗穗眼泪止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流。
慕容远脸色沉冷,他绷直唇角,一言不发,替穗穗抿了抿眼泪或许是他最后的耐心。
他将穗穗交给春杏,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坛下复命。
骄阳似火,慕容远的背影璀璨刺目,渐渐融成茫茫天色里朱红一点。
穗穗望着他,直到再也看不清,泪水决堤般落下。
这件事不怪安平郡主,不怪慕容远,不怪任何人。要怪就怪她自己。她怎么,怎么偏偏就喜欢上了这个人呢?
片刻后,春杏走上前,扶着穗穗沿台阶缓行,嗓音哆嗦个不停,
“三爷让我们先去行宫,等他回来。公主是他的婕妤,若真有什么……若真有什么,他肯定会帮公主摆平。”
祭坛下,车马乱成一团,人群奔走相拥,涕泗涟涟,感叹着幸存。看到穗穗走下来,这些北燕的高层权贵瞬间变了脸色,竖目含怒,像是一头头草原上的狼。
这种时候,她们能依靠,似乎只有慕容远。
可她真的能依靠他吗?关键时刻,他甚至不会救她。
穗穗觉得自己好矛盾。因为父皇对娘亲的冷落,她比一般小姑娘更早熟,早就懂得,婚姻和男人是靠不住的。
她原本就没有对慕容远抱有任何期望,但不知为何,看见慕容远抛弃她,她依然感觉撕心裂肺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