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桂城”

清楚看见季知背后编号的江后福知道：桂城所发生的一切，恐怕又与那位照片上的“神秘人”脱不了关系。

“引发那场灾厄的S级诡异已经被我收服，”江后福新增契约诡异的信息报告还未上交，所以她现在的行为属于提前透露，“我还在他的身上发现了一组编号——0099。”

桂城处理局方面并未在燃烧后的余烬中找到S级诡异的残骸，基于这一点，邓永正自然想到是江后福将其“私收”。

毕竟同行的那一批人中，唯有江后福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素质才能承受住S级诡异的力量。

“看来和我的猜测一样……”

出现第二组编号的信息早在邓永正的预料之中。

“你昏迷恢复的这段时间，我曾带组参与了星城和桂城对于此次案件的联合搜查。”

“但经过实习考察，我们发现这次的诡域覆盖范围存在异常。”

“如果桂城首批进入诡域的驱诡队成员没有出现鉴定错误，那根据以往一只S级与一只B级诡异共存于同一区域的经验，诡域的面积应该会不断扩展。”

“但此次诡域的范围却被牢牢限定在了那块区域不再增长，就像是牧羊人围起的羊圈——不，应该说是野兽的囚笼，一个足够大但也足以限制野兽利爪延伸的固定空间。”

“我私下对诡域边界的诡气进行了采样，结果又从中提取出了与偷窥诡体内相同的异常诡气。”

虽然其含量非常稀薄，但邓永正还是在袁老师的指导下将其成功分离并与先前保留的样本进行了比较。

“所以，偷窥诡、爱神、桂城三起案件必然存在某种联系。”

“而且，三起案件所涉及的绝大部分遇难者从某种角度来看，都是不同性质的有罪者。”

邓永正的执行力很强，在意识到三起案件存在关联后，很快就通过调查科了解了三起案件的关联人信息。

“隐秘镜头后的偷窥者，家庭暴力中的施暴者，以及网络暴力的造谣者……他们无一例外的没有受到法律的惩处。”

“而随着这三只诡异的出现，却像是带来了他们罪恶的审判，就像是小说结尾一场大快人心的复仇……”

讨论到这，邓永正有些迟疑。

其实打心底来说，在了解那些人丑陋的面目后，她对他们的死亡居然产生了一丝的欣慰，即便她自始至终都认为唯有法律才是当前社会最正确的武器。

“……理论上，所有诡异都具有无差别攻击的本性，他们不具备任何的道德观念。无论是等级高低，诡异一切的行动都是基于他们杀戮嗜血的本能或是被特定的执念驱使。”

“所以，比起诡异复仇论，我更倾向于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了这一切的发生，通过诡异执行所谓的正义。”

江后福明白邓永正隐秘提及照片神秘人的眼神，碍于未知力量的束缚，“神秘人”成了她们不可言说的存在。

“那些人的所作所为的确禽兽不如，但这不应该成为‘他’执行草菅人命的正义的理由。”

“也许‘他’会被嫉恶如仇的民众称作英雄，但所发生的一切却注定了‘他’杀人犯的本质。”

眼前义正言辞的邓永正让江后福短暂地想起了师父，她们对于正义的观点有许多的相似之处。

不过，比起前世的清晰而模糊的记忆，眼前鲜明浮现的却是那时天台最后的光景。

在脖颈被扼住的瞬间，江后福知道自己完全可以被房思琪轻而易举地杀死。

但最终，她却放过了她，转而选择了将唐毓文带入死亡的地狱……

“另外，对于桂城案的最终结果——”

邓永正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大量的叙述让她有些口干舌燥。

“江小姐是否也有感觉到不对？”

“看来邓老师和我想的一样。”

江后福翻了翻口袋，掏出祝小晴见面时给的果冻，分出一个给邓永正。

在没有饮用水的情况下，这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虽然听上去有失情理，但我认为这次任务的伤亡过少，结束的也过于简单。”

江后福的观点与邓永正不谋而合。

“是的，明明是发生了近半月的S级案件，在前期处理局束手无策的状态下遇难者人数也只堪堪达到B级灾厄的判定标准。而在江小姐你们的支援小组到达后，原本进展停滞的案件在三天内迅速结案，死亡率也拉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值。”

这感觉很奇怪。

就好像支援的到来被刻意地营造成“神兵天降”的场面，而这也正是幸存者和数据所见证的、真实发生了的现实。

“我知道参与此次支援的驱诡队员都实力不俗，尤其是赵队长与江小姐。但即便将所有人都设置成你们的水平，系统模拟结果都无法实现桂城所有的数据。简单来说，这次的S级案件赢得过于简单了。”

“所以，我猜测，桂城整个案件的始末，很可能就是‘他’想让所有人看到的一场精心策划的演出，我们则都是这场戏剧的演员。”

“即使是一场群像的演出，也会有被选定的唯一主角。”

邓永正翘起的鞋尖朝向了江后福。

答案很明显，但她想不出其中缘由。

“既然邓老师是这么认为的，为何又要继续找我。”

江后福看出邓永正的猜测并不存在恶意，但她还是存在疑问。

“毕竟邓老师现有的证据足以向上面申请专案调查了。”

“因为江小姐是和我一样的人。”

听到这句话的江后福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她坚持调查此事的初衷只是为了完成系统的任务。

“我已经提交过三次申请，但都被驳回，申报材料也被扣押，不过我都留有备份。”

“先前老师找我谈话也是为了此事，他怕我一意孤行断送前程，劝我放弃调查，安分做好研究。”

“我知道，‘他’这盘棋的背后可能牵扯到一些处理局里我无法撼动的存在。”

邓永正握紧了手中果冻的垃圾，即使被尚余的甜汁溅到手心也毫不在意。

“但如果不找出真相，任由他们肆意猖獗，那未来必定会有无辜的人因此死去。”

她不希望有更多的人重蹈她的人生。

“被操纵的诡异终究会走向失控的结局，人类与诡异，无论以何种方式共存，都必将走向灭亡。”

“只有找到‘他’，阻止‘他’的阴谋，我们才能救下所有人。”

“所以，江后福，你愿意帮助我吗？”

邓永正刷地站起身，向江后福伸出了手。

江后福抬头与其对视，发现她眼中的光亮像星星一样耀眼。

曾经也有一双眼这样望着她，连那人死前都最后一句话都是拜托自己将救下的幸存者护送到安全基地。

真是的……

江后福抿了抿嘴。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笨。

单凭她们的力量，又能撼动多少呢……

“这主意听起来挺糟糕的。”

邓永正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落寞。

“——不过……”

江后福轻握住邓永正的手，缓缓起身。

“我答应你。”

两个时空的声音在此刻交叠，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师父去世的那个夜晚。

她并不完全认同这些普度众生的观念，但却还是不受控制地被那种纯粹的正义所吸引，影响着她一个又一个的选择。

“既然他们想要‘英雄’，那我就成为真正的英雄。”

与其不甘命运，不如顺势而上，强大到能倾覆‘他’布下的整个棋局。

闻听此言，邓永正紧锁的眉眼瞬间舒展，为自己找到志同道合之和人而感到无比欣喜。

“江小姐的确是当之无愧的人类之光……”

“打住——”

江后福急忙叫停她的夸赞。

虽然她已经对“人类之光”这四个字免疫了，但它从平时一脸正经的邓老师嘴里出来听上去还是让她浑身不自在。

“邓老师和平时一样就行，不用这么夸我。”

“江小姐不习惯这样吗？”

江后福郑重地点点头。

“好的，我记住了。”

邓永正整理好衣襟，又恢复了平日彬彬有礼的模样。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事相求。”

“嗯，邓老师你说。”

“此案背景复杂，牵扯关系较多，单凭你我二人还是势单力薄。所以我想再发展些可靠人员，不知江小姐是否有推荐的人选？”

“推荐的人吗……”

江后福想了想。

“江淮月吧。”

“她心性挺正的，有预知能力，还是家族那边的人。”

“江淮月吗……”

邓永正沉思几秒，思绪还未理清就被研究所那边的信息再次打乱。

“谢谢江小姐提供的人选，我会考虑的。”

“我研究所那边有工作，我们今天就先聊到这吧，还请江小姐日后保持联系，及时交流线索。”

“一定，邓老师也注意安全。”

待目送邓永正离开后，江后福便重新进入了暂储室。

沈觉川将所有的废弃实验体消化完后就化作人形，乖乖抱膝坐在原地等江后福来接他。

“还是你乖。”

忽略掉脑海中的冷哼和指腹上的点滴湿润，江后福揉了揉他的脑袋，而沈觉川还和胖鱼时一样地蹭着她的手心。

“我们回家吧。”

方才和邓永正这么一谈话，倒顺便提醒她记起了书桌上才写一半不到的个人任务报告。

而此时距离江后福和赵队约定的上交时间已经只剩一天不到的时间了。

唉——

此刻的江后福只能边把自行车蹬得飞快，边在心里默默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