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给她了一块奶皮饼，然后伸手把篮子提了过来。

这是乌秀叫人送过来的，冬天果蔬少的很，她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橘子，浅浅放了一层送了过来。

云雀拿着篮子去给燕凌看的时候，燕凌正歪在床上，她扫了一眼橘子，对着旁边的侍女说了一声：“去拿个盘子来，挑四个给索漆婆婆送过去。”

索漆婆婆是替燕凌接生的医婆，平日里也负责看些女人病，所以燕凌时常给她送些东西。

那侍女拿了盘子过来，看着云雀挑了四个橘子放上去，她对着燕凌行了一礼，带着东西出门去了。

燕凌见周围除了云雀没别人了，轻轻掀开篮子底下垫橘子的那块蓝粗布，一张黄草纸正静悄悄地搁在那里，她把这张纸抽了出来，打开细细地读了一遍。

“可是有什么事？”云雀声音小小的，她看着燕凌随手把那张纸丢进了碳盆，只一瞬，它就被火舌烧的一点都看不出原样来了，“乌秀很少写信过来。”

燕凌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了云雀的话：“咱们正在往潼门关靠。”

云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左右看了看，又确定了一遍周围没有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开战吗？”

“说是今冬食物短缺，要劫掠边民，不过劫掠边民这种事居然连喀呐王大帐也要跟着走，真是杀鸡用了宰牛刀。”

燕凌冷冷一笑，喀呐最近对她冷淡，虽然过去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但从乌秀的消息来看，必然不会是男人喜新厌旧这样平常的理由，她垂下了眼睛，北荒粮食短缺是真的，但喀呐王百分百不会只满足于抢劫边民。

南齐和北荒已经和平三年了，而三年前便是北荒大胜才有了和亲一说，喀呐一向是个有野心的君王，只要有机会，他乐于一试。

“云雀，你去找吴晟，”燕凌慢慢地说道，“你就跟他说，我那匹马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踢人，叫他过来给训一训。”

吴晟是当年跟着燕凌来的几百随从里的领头，若她是正常出嫁，那还应该再给她几百兵士才对，但喀呐坚决拒绝了这个提议，只许侍从和工匠进入北荒，并放话他们会一一检查，瞧得出谁在军营里待过。南齐不好为了这个撕破脸，又不甘心真送一堆有用的普通人过去，只好胡乱寻了些会手艺的犯人塞了进去。

犯人们为了活命只好跟着走，可谁又真想去千里外的异族之地，所以一路上虽然有军士送亲，但依然纷争不断。而吴晟就是这时候显露出来的。他为人精明，十分会审时度势，还有着一张巧嘴，爱与人称兄道弟，最重要的是他学过一身武艺，来找他的麻烦的无不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等去北荒的路走到一半，他已经成了和亲随侍们的主心骨。

这人虽然已经被拥护了起来，但对着燕凌却依旧十分谦逊，燕凌曾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他咧着嘴一笑，对着燕凌这样说道：“我们这些人在北荒王眼里与畜牲无异，若是再不依附公主，那还有什么活路可寻呢？”

吴晟一听到燕凌的消息就立刻过来了，他和燕凌两个人在马厩里围着那匹喀呐王送的好马装模装样地看了半天，马自然是没什么事，被底下人养的膘肥体壮，冲着他们不耐烦地直摇尾巴。

“这马没什么大事，”吴晟煞有其事地说道，“可能是划了蹄子了，所以老是发脾气，不理它，过几天也就长好了。”

燕凌在马脸上拍了两下，她神色淡淡地说道：“可我想牵着它出去骑呢，你有没有什么方法让它快点好？”

吴晟贼眉鼠眼地往左右望了望：“殿下这么心急？不若我喊其他人过来瞧瞧？”

燕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马脾气差，人多惊了可怎么好，况且底下人的本事你都摸清楚了？再挑几个不中用的过来，岂不是消遣我。”

吴晟的脸像苦瓜一样皱了起来，他唉声叹气，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底下那些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我是知道的，可都过去三年了，有的人变了也说不准啊，要不殿下别管这马了？我觉得出不了什么事。”

燕凌不想听他扯这些，她冷冰冰地朝吴晟看了过去：“这马不管，早晚会把我摔下去，咱们也不过是前后脚罢了，可别忘了，你我可是一条绳上的，你还过来帮我看了马。”

吴晟长吁短叹，可他心里明白，真论起来他们和公主才是绑在一起的，谁若是想向喀呐投诚，那就真是打错了算盘。所以他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还是咬了咬牙问道：“该怎么办，殿下您也得给个准话啊。”

“烧粮。”

燕凌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吓得吴晟差点跳起来，他紧张地咽了两口唾沫，声音压的更低了：“您这么张嘴一说，我哪里办的到！我都没有库房的钥匙！”

“钥匙会有人送样式给你，你自己找人去做出来，”燕凌说话轻飘飘的，好像在讨论今天天气真好一样，“安排好人，一波去放火，一波去抢马，我会去喀呐王帐，等我出来就动手。”

“抢到马不要多留，谁抢到谁就走，咱们谁能回去，就去报信，也算有点功劳。”

吴晟不赞同地摇了下脑袋：“这事太险，随便出点纰漏，咱们所有人的脑袋都要挂在旗杆子上了。”

燕凌瞥了他一眼，竟然笑了起来：“你觉得我们老老实实待着，脑袋就能安全吗？你和那么些北荒人熟识，也没打听到点什么？”

吴晟一震，想起最近北荒军正不断迁徙，顿时把想反驳的话吞了回去，他沉默了一会，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对着燕凌点了点头：“好吧……殿下，我可不能向您确保什么，我只能说尽力而为，若是没办成，您可不要怨我。”

“别说这些没用的，”燕凌拍了拍手上沾到的马毛，“你可有兽药？能让牲口睡死的那种。”

阿达帕晚上回来，发现乌秀正指挥女奴们抬水。

“这又是做什么？”他好奇地看着几个人踉踉跄跄地走过去，“你是要洗澡吗？”

乌秀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嗔怪地在他身上拍了一下：“是你要洗澡，你不闻闻，身上都成什么味儿了。”

阿达帕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他在铺着牛皮的大榻上坐下，倒了一杯羊奶一饮而尽：“算了吧，男人讲究这些做什么？我洗澡勤快的都被人笑话，而且每天又是风又是土，洗了也没用。”

“这说的是什么话，我热水都叫他们烧好了，”乌秀坐在阿达帕身边一推他，语气里带了点埋怨，“我还替你新做了件衣服，正好洗好换上，你看？”

她站起来去里面拿了新衣服出来，是件墨绿色的棉袍，阿达帕接过来细细瞧了，这衣服摸在手里又厚实又暖和，一看就知道是用心做的。

他的眼神一下柔和了起来，对着乌秀说话的语气也变得黏黏糊糊：“这是什么时候做的，我竟然不知道，我又不缺衣服穿，倒累的你废了好些功夫。”

“你天天在外面，能知道什么？要是我不替你记得，哪时候你能有新衣服穿？”乌秀伸出手虚点了阿达帕两下，“赶紧脱衣服去洗澡，你身上穿的也脏了，我收拾收拾明天送去让洗衣服的妇人帮着洗了，你就穿这件新的出门。”

话说到这份上，阿达帕又有什么不能应的，他把衣服脱下来进去洗澡，乌秀抱着他的衣服，从里面掏出了一大把钥匙，她从中挑出一把不长不短的，放在草纸上画出了一个形状。然后她把这张纸折好，冲着里面喊了一声：“我去把这些衣服拿去叫人洗了。”

阿达帕既然洗的干净，晚上的时候自然憋足劲和乌秀亲热，等阿达帕心满意足地时候，乌秀窝在他怀里说道：“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不知道行的通行不通。”

“什么事？还搞得这么正经。”阿达帕懒洋洋地说道，“你我夫妻，有什么不能说的。”

乌秀皱着眉头，好像很是为难的样子，过了好半天才说道：“我想把颉沙送回门赖部族去。”

阿达帕吃了一惊，他前妻便是门赖部族的人，现在乌秀要把孩子送回去，难道是不愿意再劳心费力了吗？

他搂着乌秀，带着点试探地问道：“可是颉沙胡闹惹你生气，你告诉我，我去替你收拾这混小子。”

乌秀锤了他一把，抬起头瞪他：“这说的是什么话！哪有什么都不知道就先怪孩子的！我是想咱们跟着王一直走，万一有点什么事……不如让颉沙去他外公家，等咱们回去，再接他回来就是了。”

阿达帕沉吟了半响，乌秀说的不无道理，喀呐要干什么他是稍微知道些的，他就颉沙这么一个儿子，可不想他跟着一起遭罪，所以他想了一圈，对着乌秀说道：“不若你陪颉沙一起去？”

“你一个人留在这里？那谁来照顾你？”乌秀搂着他的脖子，“连个衣服都不会缝，没了我你怎么办？叫颉沙走吧，我留在这儿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