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过半,月亮又圆了。
十五这天晌午,照例是月中的家宴。
程御史提及半月后的寒食节和清明节,席间都静了片刻。
无他,原是因为程夫人的忌日便在寒食后两天,又赶上清明祭奠死者的日子。
大夫人张氏人热情,待人亲切温和,孩子们都喜欢她。
程珩程束雪便是她所出,程观也很喜欢大夫人,程远程棉心眼少,大夫人待他们好他们也知道。
张氏名华许,把未经世事的孩童们视作己出,受人喜欢也是人之常情。
即使过去多年,人的死亡带来的情感发酵不会减少,像闷在面团里的气,苦涩的愈发变味。
张氏葬在程氏的祖坟中,往年是与祖先们一同祭拜悼念。
程御史只随口一提,没料到勾起大伙的回忆来了,席上气氛不上不下的,他又发挥自己的口才,好容易才转回其他话题,屋内重新热络起来。
程珩突然起身告罪,说要如厕。程御史知道他是被提及伤心事,心中叹气,唉,管你是真上假上,出去透口气也好。
程珩出去的时候,程观盯着他背影看了会儿,直到在院门转弯再看不见。
这时其实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谁知一直等好一会,程大公子也没回来。
程御史不太在意地回房午觉,程束雪程微程绵三人也有些乏了,几人打声招呼便散了。
程观又陪母亲说话,白姨娘最近肚子有点大起来了,总想睡觉,聊了一会就有点累了。程观担心母亲,不敢再叨扰,便也回院了。
一直到他走,程珩都没回来。
回玉萃轩的路上,大老远又听见望舒的声音,程观扶额。
敢情这厮不回院子吃饭是来这逗鸟了。
一进院子,果然。
程珩毫无自觉的那小棒子试探地轻戳鸟羽,见他回来,笑了笑说自己想和望舒玩,便自作主张直接来了程观的院子。
程观也不戳穿他。
两人默契的逗鸟说话喝茶看书,平静地度过一个安静的下午,直到太阳往西落下,余晖给望舒脸上的残月镀上金光。
程珩很高兴和程观越来越融洽,不再为尴尬的往事难过仿徨。
直到寒食前两天,三月底,天气慢慢转暖了起来。
江昱叫程珩出门,为他在去年四月初一的五经考试中拿下最后一分,成功在稷下学宫结业而庆祝。
程珩穿了身玉白鹤羽直裰赴宴,因为临近程珩母亲忌日,所以江昱提议提前几天,本是在四月初一的宴席,今年提早在寒食前办了。
因为不算是江昱办的宴,这其实是稷下的半个传统,因为学制以五经考试的积分结算为主,共三级六堂六个年级。
每月初一举行五经考试。
考试优秀记一分,合格记半分,不及格者无分。满八分可进一级,在高级班率性堂中记满八分便可在稷下学宫结业。
这学制让江昱好生苦恼,终于在去年发奋图强,于四月初一的考试中拿下乙等,记一分,以八又半分的成绩在率性堂成功毕业。
每月都有在稷下学宫往年的当月结业的往届学生,凑在一起办同窗宴。
办的次数多了,有些所谓“同窗”其实根本没在学宫里见过面,但有个同窗的名义在,众人也就相识恨晚,打得火热。
巧的是程珩也是四月结业的,因为拿分比江昱快,较他更早一年。
去年的同窗宴与寒食节相撞,次日就是清明,程珩没去。
今年的同窗会江昱主张提前,探了稷下学宫口风,说想在学宫办。
往年在初一办正赶上学宫考试,提前到三月二八,正好是学宫放假的日子。
监丞早同意帮他们问祭酒大人的意思,祭酒大人也允许的,学宫博士教职们都知道每月的同窗会,奈何往年与五经考试冲撞,不能参加。
今年直接在学宫办的话,还能与留校助教讲师叙旧。
同窗会办在下午,程珩晌午饭过后又去玉萃轩找望舒玩了片刻。
程珩与程观说他要回稷下一趟,程观惊讶,这才知道今年四月的同窗会竟在学宫办。
程观是夏末结业的,同窗会也会去。
同窗会没有明言禁止其他月份结业的同窗赴宴,但一定要是学宫毕业的学生。
不过程观没有提,程珩也没邀他同去。程观相熟的同窗大都不在四月结业,程珩心里觉得他不是想去的意思,只是随口一提。
哪有临出门才邀请赴宴的道理,让人没有准备时间了,要问也该早几天。
没多久,程珩便回了自己的玉鸣轩,等江昱的便车。
江昱进门的时候,程珩作势盖住眼睛做作大声道:“好闪!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我就知道江昱你本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是江子泯今日金丝缠了大半个头冠,又嵌了暗红玛瑙石点缀。
今日的阳光还好得很,流云般的金丝熠熠生辉,与他身上带着金边的绛红锦霞对襟搭者好看极了。
孔雀开屏……
映的程珩眼睛和头都发痛。
江昱懒得理他没头脑的挖苦,假装没听到,只管自个儿乐道:“你猜猜我来的路上遇见谁了?”
程珩狐疑地看着他:“碰到谁了?你笑得淫贼似的,看得我火大,真想为民除害了,一刀剐了你。”
江昱终于破功地翻了道白眼:“去你大爷的,你猜不猜,不猜走人。”
程珩顺毛道:“不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