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策刚上马,远远看见阿勒卜一骑绝尘,“狼主!天王部来信!”
心莫名其妙停了一下,慕容策接过阿勒卜手里的“信件”。
准确来讲,那根本不是一封信,而是一枚雕刻着狼头的小小令牌——狼头令。
狼头令只在战时有用,天王部会用狼头令召集臣属的剩下部落,迫使他们进兵,整师南下,又或者代表天王部剿灭不服的部落。
“来人怎么说?”慕容策问。
“他们说,狼主若是不去拓跋天王那里,目标就不是南下了,而是……围剿我们。”
慕容策咬紧牙关,愤怒的浪潮一遍遍拍打着他的理智,“我知道了。这时候不能和天王部开战,我们刚找到地分,和天王部能来个两败俱伤,但是十八路诸侯齐齐进发的话……”
一个诡异的念头在慕容策心里升起。
“说不定,他们不一条心,更好攻破。”慕容策诡笑道,“政,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是当年柔弱可欺寄人篱下的慕容策……”
阿勒卜如芒在背,吸了口气。
慕容策口中的“政”,便是现在的天王,拓跋政。当初的政变,背后其实是拓跋政和慕容策的较量,独孤阙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负责给慕容策殿后的牺牲品。
其实慕容策这样很正常。在拓跋部成为“天王部”,也就是十八部的领头人之前,天王部一直都是慕容部啊……
慕容部能有今日,是因为老慕容狼主壮年去世,拓跋部居于第二顺位虎视眈眈,趁乱攫取权位,又用诡计,让慕容欢失了众望,只能跑到大周。
慕容策那时候的年纪跟现在的理理差不多,抱着奶娘不松手,说什么也不想离开。彼时风雪交加,独孤阙守在一旁,拢紧慕容策的被子,说“留在漠北,我保护你”。
小孩子还在过家家的年纪,偏生能把这种话当做不二真言。事实上独孤阙也是这么做的,奉行此言到了生命最后一刻。
以朋友的命换来的命,万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回去,就是自投罗网,就是自取死路!
“那我们是要挑战剩下部落吗……”阿勒卜紧张得牙关打颤,不知是紧张还是寒冷。
“回去是死,抗争也是死。你想让你的兄弟朋友,成为别人的奴隶么?”慕容策眸中似含了千万冰刺,直直扎向阿勒卜的心窝子,“我们不能寄希望于刽子手心存善念,屠刀错开我们的脖颈。”
“自即日起,我们慕容部上上下下所有人,为了自己,为了亲友和命运而战!没有人可以左右我们的路,也没有人可以仗着权势欺压我们。十六部又怎样?当初讨伐董卓,十八路诸侯踌躇不前反倒被占尽先机,打仗,从来就不是人多必赢。”
阿勒卜意识到事态严重性,慕容策竟露出了此前从未有过的凌厉之相。仇恨、反抗,在谦谦君子的皮囊下愈演愈烈,要焚尽一切伪装,让他彻底现出原本的修罗面孔!
原先老天王手底下最好用的刀,现在要朝向天王部自个儿了!
慕容策信手一掷,调转马头朝慕容部进发。马匹双脚离地,发出及其悠长的一道嘶鸣,鸟雀和海东青追逐而过,惊弓之鸟当即被海东青一口咬死!
“驾!”
马蹄重重踏下,巨大的冲力将狼头令碾入泥土,当场碎为齑粉。鸟雀的鲜血,不偏不倚刚好滴在狼头令的碎片上。
卢蕤醒来已日上三竿,伸了个懒腰,貂裘扑簌簌落下,忽然出现一只手拎了起来。
“你起来怎么不喊我。”卢蕤揉了揉眼,“我这一觉,睡得可够久的。”
许枫桥又把貂裘盖上,坐在卢蕤腿边,“我说宝树啊,你只不过是睡了四个时辰,就算久了?你过午也不歇息,天天除了看书就是看账看文牒,以后跟了我可不能这样。”
“不做这些做什么?我也没别的好做,你总不能指望我去骑马射箭吧,我连弓都难提起。”卢蕤苦笑,穿衣之时,许枫桥也不老实,往自己身上披衣服,恨不得事事都帮他做了。
“别的呢?比如出去走走转转,或者……玩樗蒲?单纯的睡觉也行,我经常一睡就睡到日上三竿,错过点卯。”
卢蕤对这些建议并不是很感兴趣,“樗蒲?没玩过,很好玩吗?还有睡觉,睡觉真那么有意思?一闭一睁,就过去了,浪费时间,不如多去看看外头……等下,你说你还错过点卯?”
“啊,对啊。我一个月能错过十七八次吧,府君拿我没办法,武淮沙常常替我喊到,每次都用不同的理由,要么是吃坏肚子,要么是头痛……反正这些年,我把能生的病都生过了。”
“……我每次都给你发全到的津贴。”卢蕤痛心疾首,“我一个畏畏缩缩生怕迟到的小孔目,给您大爷一样的押衙发津贴,听起来怎会如此讽刺……我的津贴,还没你多……”
去他妈的书中自有黄金屋!卢蕤痛定思痛,看来小时候该文武双修才对!
“什么?我不全到你也给我津贴?你是一来就对我有意思了?”许枫桥摸着下巴佯装受惊,“宝树你可真是蓄谋已久,强抢民男,让我大年初三就背井离乡。你可得对我负责,照顾好身子,长命百岁,不然你当个甩手掌柜,我可怎么办呢。”
“瞧你,怎么想到这儿了。”卢蕤惊讶于许枫桥神奇的脑回路,忍不住笑道,“我没想那么远,但现在,我已不是孑然一身。”
“不论你梦到什么,都告诉我,我们一起承受。”许枫桥抱住他,“别一个人自苦,那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父亲的错。”
无论劫火有多汹涌,我都会带你离开,天罚不应降落在你身上。
“……好。”卢蕤小声回答,肚子又咕噜噜叫了起来,“该吃饭了吧。”
下一刻,他披着衣裳,直直被拦腰抱了起来,袖子耷拉在地上,毯子也垂下来一半,真可谓是拔出萝卜带出泥。
“我能自己走过去的。”卢蕤松开自己的臂弯,手臂下垂,想从对方胳膊里挣脱。
“乖,为夫愿意。”许枫桥嘴唇轻触他眉心。
就是想抱他,就是想亲他,就是想保护他,真是不讲道理。
卢蕤只好任由处置,被他轻轻放在蒲团上。
一口粥舀在勺子里,贴近了他的嘴唇。
“我能自己吃。”卢蕤无奈,从许枫桥手里抢过勺子,自己捧碗吃了起来。
被人当成一个病人对待,怪难受的。
“你的琴我送去保养了,漠北天太干,需要擦点儿桐油什么的,这几天别弹了。”
卢蕤唔了一声,“可惜了,听说乐曲有安神功效,我本来还想试试看有没有用。”
“琴声能安神?哦,学起来难不难?”
卢蕤放下碗勺,瞠目结舌,“你……你要学琴?那不得我教你。以后再说吧!”
“我能哼给你听,你有谱子么?给我唱一遍,我就能复述。”
卢蕤:“你是想听我唱歌了?”
许枫桥若有所思,眼神飘飞,“哦,都有吧。”
卢蕤:“教你唱也还行,你手劲儿太大,别把丝弦弹断了。”
于是二人又不约而同想起之前那一晚,卢蕤腰上的部分淤青。罪魁祸首双手捂脸还在坏笑,“是嘛,还能更大。”
卢蕤:……
“我不教你了。”卢蕤咬着嘴唇,“你也不许碰琴,知道一根弦多贵吗。洗玉浮珠的配件个个极其珍贵,坏了我修不起。”
“我我我,我修。”许枫桥笑得合不拢嘴,“我辛辛苦苦打下这片江山,就是为了养活媳妇的啊!”
卢蕤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一勺勺往嘴里送饭。
“今晚成不成?”许枫桥闪着星星眼,万分期待,搓着手,还好没长尾巴,不然此刻一定能摇出火星子。
卢蕤喝完粥,擦了擦嘴,刚说了个不字,紧接着还想说“饶了我吧”,下一刻便被许帅狼奔豕突一般的冲击力压倒在地,唇瓣被紧紧堵住。
许枫桥单手支着身子,不容抵抗的吻铺天盖地袭来,卢蕤的嘴被堵得严丝合缝,只能在喉咙间细碎地呜着。这次比以往都要迫切和热烈,一些亲昵接触或者擦唇而过的吻已经喂不饱面前饥渴难耐的野兽了!
“好!你放开我!我同意了!”卢蕤好容易趁许枫桥喘息之机说出一句话,“不是现在,别大白天的就——唔!”
许枫桥可不讲道理,或者说许枫桥就没讲过道理。出兵,他喜欢奇兵,在很多事上都没有约法三章互相谦让的习惯。
“哦,那同意咯,今晚可别耍赖。”说着不轻不重咬了卢蕤嘴角一口。
果然是那日的怨念还在……卢蕤揉着发痛的太阳穴,这人也忒记仇了。
细细想来也确实,许枫桥这驴脾气,很少有人能压着他脖子让他服软。他敢跟燕王叫板,敢不服莫度飞和袁舒啸,要是有点怨气……就让让他吧。
“狼主,牙帐那边,姚都尉派人来了,说有很多事要商量下。”
许枫桥这才餍足地起了身,手指尖划过卢蕤的脸颊,半是玩味半是宠溺,“知道了。”
卢蕤也跟着坐起身,收拾浑身狼狈,赶紧系上扣子,“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