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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第 1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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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北,是五台山,那里有文殊菩萨的道场。佛家讲众生平等,普度众生,我们以此为理由,让他们放开粮仓,施粥救人,好处也有。”

张又玄眉头紧皱,“他们本就不用交税,我能给百姓免税,他们呢?难不成给地?”

“信徒。”卢元礼一语中的,“税或者地,能徐而图之,只有人是最难求得的。每个人各有想法,有可能偏爱道门,有可能偏爱佛门,也有可能只对着村头的土地庙拜个几次。作为宗门,他们最想的其实是有一批稳定的信众,供奉香火。”

“你的意思,是让我结合佛寺,宣讲佛法,以此便利,换粮食?”

卢元礼点头示意,“是。出家人也需要度牒,府君可以彻查没有度牒的僧人,然后考核统一发放度牒。如此一来,我们给予佛寺便宜,道观肯定也不甘示弱,会向我们示好。”

“有趣,这样倒是攀比起来了。”

卢元礼指了指腰间的背囊,“我们还可以编故事,鼓动民众积德行善,死后入三善道。如果府君需要,我也读过不少类似的故事,可以随随便便写十几个吧。”

“如此,晋阳就成了一片佛国净土。”张又玄不禁拊掌,“你对佛门很有研究。可是佛门也不是吃素的,我们相当于是给他们画饼充饥,他们会割舍眼前的粮食,来帮我们么?”

卢元礼道:“我早知道府君会问。晋阳军是时候该充实了,您看这些流民如何?给他们机会入军营,授以田籍,不用太多,只要安身立命就足够,反正晋阳周边很多荒地无人开垦,战时募兵,也有先例,您递个奏疏上去就成。”

“刀枪握在自己手里,逼着他们不得不合作。我明白了,手里有兵,也能针对豪族,豪族本身有私兵和奴婢,我们必须有足以抗衡的力量才是!”

卢元礼大有一种吾道不孤的感受,“对于豪族尸位素餐,可以让他们捐钱免杂役。他们不在乎钱,又因为世袭,在官府挂名,捐钱既能充实府库,又能令豪族子弟不参与实际事务。这时我们把该干的活分给一部分流民,以一半的价钱给他们作为工钱。”

这些策略,方方面面针对到了晋阳日渐严重的矛盾,张又玄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你叫什么,要不要来我幕下担任长史?”

卢元礼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刚被撤职,目前吏部正在查证,这次路过晋阳是为拜访朋友,不能盘桓太久,府君见谅。”

言毕,卢元礼背着挎包,盈盈一拜,朝南走了。

卢蕤和卢元礼很像,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张又玄本人的意识作祟,这梦里的卢元礼,白衣翩跹,宠辱不惊,去留无意,视名缰利锁为无物。

活脱脱一个谪仙。

斗转星移,张又玄在刺史任上做了多年,建立了一支名为“铁马霜锋”的军队,对外称作自己的私兵。

铁马营是骑兵,霜锋营是步兵,这两支军队在张又玄的管理下,对自己忠心耿耿,不知晋阳之外,还有天子。

除此之外,佛寺道观和官府的联系也日加紧密,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不少和尚道士远道而来,以五台山为无上胜地,每年光是过路费就收了不少。

即便如此,朝廷却没有让张又玄回去的意思。

也就顺风了几年,紧接着,蝗灾,饥荒,漠北南下,收成不好,穷人卖儿鬻女,原本辛辛苦苦打下的基础都白费了。

张又玄忙打开义仓,和李寻真一起,赈灾救人,自己衣服全是补丁,全破了也不知道换。他一遍遍往京师发奏疏,乞求晋阳流民可以入关就食,分担一部分压力。

得到的结果只有一条。

不可。

张又玄接近崩溃,黑暗的念头在心里滋长。

不是说李氏应王么?你们关内李家做了什么?凭什么安坐明堂?他和李寻真倾尽全力,却也抵抗不住山崩地裂。

这时,卢元礼因收留前朝余孽,再次被撤职。这一撤,无转圜余地,张又玄听了,不顾一切把卢元礼自幽州接来,可使者还没出发,就在街头找到了快饿死的卢元礼。

一别多年,倍感唏嘘。张又玄硬是从牙缝里挤出钱粮安置了卢元礼的妻儿,又请名医调养了卢元礼每况愈下的身体。

作为答谢,卢元礼代掌户曹参军一职,用铁马霜锋和已经建立的郁累堂,主管运粮道的治安,并私底下开辟商道、走商赚钱,很快聚拢了一批豪侠。

张又玄如获至宝,这卢元礼搞钱真有一套。长此以往,腰包鼓了起来,小芦苇也长大了。他以为自己和卢元礼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那一天。

“府君,您一直在和漠北人联系?”卢元礼把一张单子拍到张又玄面前,“为什么,为什么要和漠北人联络?”

“元礼不要着急嘛,你不是说做生意,跟谁做不是做。漠北人傻得可笑,一匹丝绢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咱们能换马,也能换别的东西。铁马营最缺好马,我……”

卢元礼那双眼早把张又玄看穿,“府君建立铁马霜锋,真的是为了守晋阳?那为何这支军队的俸禄和籍贯,都不走明面的账务呢?府君,您是在自己出钱养着,并隐瞒了铁马霜锋的规模!”

“元礼,你不要生气,我肯定不敢走明账,朝廷那些人防我跟防贼一样,我要是不壮大自己,难不成盼他们来支援?你见过人吃人吗?地里的麦子和高粱,被蝗虫啃了个干干净净,人没饭吃了,就去吃树皮,吃土……我不想再过那种日子了!”

“所以,您就要建立私兵,准备再有下次就去邻近郡县劫掠?”卢元礼不敢相信,他尊敬的府君,早已在背后打着染指皇权的算盘,“这是造反!”

张又玄的眸子暗淡了下去,略感失望,“你也和朝廷的人一样,是不是?”

万千流民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得到这股力量的人很难不去肖想别的什么。

若说卢元礼之前还沉浸在为百姓谋生路的自我感动之中,那么他现在算是彻底从那场春秋大梦里出来了。

罪魁祸首、始作俑者……是他卢元礼啊。

“我的本意并不是让您……”卢元礼双手捧住脸颊,激动得久久难以说出话,“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是……”

卢元礼点燃火焰,却控制不住火势,眼睁睁看着火海漫山遍野,把自己的理想燃烧殆尽。

佛国净土,道法圣地,只不过是弄权路上的幌子,人人平等的背后,是尔虞我诈的算计。

他浑然不知,他助纣为虐,他铸成大错。

“不怪你,元礼。”张又玄解开自己的衣袍,露出里面的单衣,指着胸前的刀疤,“这是我亲自带着铁马霜锋,在前线和漠北人打仗后留下的。我差点死了,我想向朝廷要封赏,可你知道我到京师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他们要杀我,说我作战不利,打不过小小漠北,说天下太平,河清海晏,让我不要煞风景!”

“去他妈的,天下太平!”张又玄怒吼,闷沉的声音像夏日暴风雨前孕育的雷,“我们拼杀半死生,到头来连个饼子都讨不到!他们在忙着夺嫡,在……”

张又玄说不出话了,此时此刻,临近崩溃。当年走投无路的绝望一遍遍冲刷着自己的脑海。

张又玄不是没想过做一个好官,他见过朝廷论资排辈的传统,也见过宦官拜高踩低的嘴脸,还见过世家贵族对他寒门出身的唾弃。

从一开始他也只是想给那些流民一个家,让他们有饭吃有地种。

卢元礼浑身乏力,“府君……”

“天下没有公道可言,就算是有,那也只能是我自己拼出来的公道!”张又玄把自己的佩剑“悲回风”交予卢元礼,“元礼,你是这世上唯一懂我知我的人,我把悲回风交给你,从此以后,你能代表我明法令!”

卢元礼捧着悲回风,久久没回过神来。与此同时,张又玄又扮好了自己老好人的面孔,长身玉立,香草囊袋挂在腰间。

卢元礼知道,张又玄最喜欢的文人就是屈原,和屈原一样,他们宁愿痛苦,也不愿麻木不仁。

只是这痛苦累积起来,把张又玄渐渐带去了另一条路。

那是一条铤而走险的绝路。

许枫桥蓦地从梦里醒来。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阿蕤,那周慈俭,的确是张又玄。”

许枫桥复述一遍,卢蕤听得心潮迭起,却又不慌不忙替他拭汗,“怪不得,我看见他就觉得眼熟,只不过在哪儿,实在想不起来。”

许枫桥把“惜往日”和“抽思”以及“悲回风”的故事都告诉了卢蕤,“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这张又玄是屈原的忠实拥趸,不然怎么会事事都和屈原的辞赋扯上关系。不过嘛,屈原不是自沉汨罗江么?他咋不自沉?真是祸害遗千年啊。”

卢蕤无奈摇了摇头,“也就是说,父亲杀张又玄的那把剑是悲回风?怪不得张又玄会想象不到。”

许枫桥按揉着太阳穴,脑海晕沉沉的,“我睡了多久?”

“一刻钟吧。”

许枫桥心想这药对自己还真是不起作用,只维持了一刻钟,往后的事刚好和卢蕤的梦境能接上,不过……晋阳案后面的处理,就又是个谜了。

“你也服用了‘惜往日’?但你自己醒过来了。”卢蕤半带着夸奖,“不愧是许帅,定力充足。”

“后面的事,你还能想出来多少?我总觉得之后的一切,对现在有很大影响。比如,你父亲是怎么脱罪的,你又是怎么能顺利中第,说不定我们回到京师,就都明白了。”许枫桥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

卢蕤起身,在书案前坐下,“漠北南下,将会对晋阳下手。幽州燕王,虎视眈眈,或许……他们联合好了,要给京师天子一个惊喜,而连接的纽带就是张又玄——”

神武军,霍家寨,边骑营……

拓跋部,晋阳城,铁马霜锋……

“这个人为了接下来的一战,费尽心机,跨越两代人。可我们没有证据,只能先防着他,不能打草惊蛇。”

卢蕤用炭笔圈住晋阳城,“我偏要他机关算尽,枉费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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