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琅嬅换上玳瑁的衣服带着提着食盒的嬿婉悄悄的到了婉淑长公主的住处。刚到门口便听得里头传来轻微的抽泣声,显然这是婉淑长公主屏退了下人正在屋里偷偷的哭呢。琅嬅轻轻的推开了房门,见人蜷缩在被子里一抽一抽的哭着。听着门口传来的动静婉淑长公主赶忙抹了把眼泪起身,却在看见琅嬅后顿住了,嘴唇嗫嚅着,半晌才开口:“皇嫂?你……”
嬿婉将食盒放到桌上后关上了门,琅嬅则走到榻边给婉淑长公主披了一件厚斗篷后拉着她坐到桌边,打开了盖子,只见食盒里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琅嬅神情严肃:“婉淑,你现在有个机会,这碗喝下去以后会出现时疾的症状,但药效温和不但不会损伤身子还有养身子的功效,先帝有位妃子初入宫时因惧怕敦肃皇贵妃而想着避宠以求平安,便找相熟的太医开了这个方子。待明日太医为你诊脉会说你是天气转凉而偶感风寒,今日又因准格尔习俗被吓着了,得养些日子。”
听完琅嬅这番话,婉淑长公主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水,声音哽咽:“所以皇兄和皇嫂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我嫁去准噶尔?”
琅嬅心疼的伸出手替婉淑长公主擦去眼泪,语重心长的解释:“一味地纵容只会让准噶尔的野心和胃口越来越大,今日他们敢求娶嫡亲的公主,明日便会索要嫡出的公主,后日便是连大清的土地都敢觊觎。况且我也是一个母亲,我也有自己的亲生女儿,我又怎么能忍心看着你去那虎狼窝呢?当时许诺不过是国库空虚,武将青黄不接,才只能拖,如今国库充裕,武将家的子弟与宗室子弟皆长成,我们便有了一举战胜准格尔的能力。只不过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婉淑长公主微微颔首,面露担忧之色:“皇嫂所言极是,婉淑心中自是清楚。只是这婚事一拖再拖,当初承恩公老夫人殁时准噶尔便颇有微词,后来皇阿玛驾崩更是愈发不满,如今再因病延迟婚期,准噶尔又岂会善罢甘休?”
琅嬅微微一笑:“生死之事谁又能说的准呢,老夫人落水而逝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皇阿玛驾崩那是早些年积劳成疾,后又缠绵病榻多年才驾崩。况且咱们要的就是准格尔心有不甘,最好能直接翻脸发兵。”
婉淑长公主眨眨眼睛,恍然大悟:“皇嫂的意思是……”
琅嬅笑着点点头:“我们婉淑真聪明,你放心就好了,万事有我和你皇兄在。”而后顿了顿:“绾绾和胧月是你生母离宫时为庇护你而取,而和、温、婉,三字都有温顺柔和之意,为着姐妹和睦便为你取‘婉’字做为封号,只是这个字用在你身上终究有些不大吉利,我与你皇兄都商议好了,等这件事过后就给你换个封号和名字。”
婉淑长公主点点头:“婉淑明白,婉淑信皇兄和皇嫂。”
琅嬅给婉淑长公主整理好耳边的碎发后笑着开口:“瞧瞧眼睛的哭肿了,你那么聪明合该早些知道的,怎么还在这里哭鼻子呢。”
婉淑长公主又簌簌的落下泪来,起身跪到琅嬅脚边:“皇嫂明鉴,婉淑并非不明事理、不知轻重之人。只要能让大清的百姓能安稳度日、免受战乱之苦,莫说只是将婉淑许配与准噶尔,便是现在将婉淑嫁到准噶尔被打死,婉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更不会有半个不字。若有违背婉淑就不配为大清的公主,不配为人。”
琅嬅疑惑的看向婉淑长公主:“那你这是……可是有奴才在你面前嚼舌根?”
婉淑长公主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将今日的事情说了出来:“今日宴席后玉妍格格身边的柔荑借着出恭私下里来找我,那贱人口出狂言,与我说什么公主享天下之养,就该为天下倾城心力。蓝齐公主与朝瑰公主千金之躯都要嫁去准噶尔,婉淑的生母骄奢善妒、心狠手辣,婉淑也定……像婉淑这样的人怎配继续留在大清。我的生母纵有千错万错婉淑也是皇家公主,如今由一个罪奴劝嫁实在是奇耻大辱。”
琅嬅眼前一黑,我的天爷,这几日忙着怎么把这个祸害给忘了,而后抓着婉淑长公主的手:“你放心,皇嫂给你收拾她。”
婉淑长公主听后点点头:“我信皇嫂。”
嬿婉出言提醒:“娘娘,公主,一会儿药就凉了。”
婉淑长公主没有犹豫的端起碗一饮而尽。
嬿婉将东西收拾好后琅嬅也起身:“你好好休息,一切有我们。”
婉淑长公主送走琅嬅后环视屋内,最终将一扇窗前的书籍都挪到了架子上,又将摇摇欲坠的窗户大展开后躺到了地上。
泓昼的女人统共就七个,有五个是潜邸旧人,剩下的两个还是登基后给太后选的,五人相识多年,天天大早上起来也没什么聊的,因此自泓昼登基后琅嬅便下懿旨让妃嫔们和在潜邸一样,每月初一、十五来请安即可,而今日正是妃嫔请安的日子。
琅嬅也早早的起身梳妆,在戴好最后一只耳坠后,宫女进来禀报:“皇后娘娘,婉淑长公主的宫女求见。”
琅嬅知道是昨晚的药起效了,淡淡的开口:“让她进来吧。”
“是。”
琅嬅刚坐到位子上便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宫女左脚拌右脚的进来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皇后娘娘,公主,公主不行了!求您救救公主吧!”
琥珀呵斥:“没规矩的东西,公主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儿个怎么就不行了?在敢胡言乱语便把你发配到慎行司服役。”
宫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忙磕头:“皇后娘娘恕罪,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公主,公主起了高热,现下已经不省人事了!”
琅嬅一惊,太医院的脉案并没有高热至意识模糊的记录,宫女太监的试药也从未出现过此等症状,或者说这药并不会有如此严重的效果,难不成……,思及此琅嬅忙从凳子上起来:“长公主都这样了怎么现在才来禀报?太医呢?”
宫女忙点头:“已经请了,江太医也在,就是江太医叫奴婢来找娘娘的。”
琅嬅蹙眉发觉此事不简单:“玛瑙,派人通知各宫今日不必请安了,琥珀,传轿撵咱们去宁寿宫。”
琅嬅乘着轿子到婉淑长公主的屋外时便看见殿内跪满了人,众人忙转身行礼:“皇后娘娘。”
琅嬅快步进殿:“都别行礼了,长公主怎么样了?”
江太医上前:“皇后娘娘,长公主这是受到惊吓后又吹了一夜的风才导致的高热,微臣已经开了方子让宫人去熬药。”
琅嬅看向跪了一地的宫人:“长公主为什么会受惊吓?昨儿跟着公主的是谁?”
一个宫女叩首:“回皇后娘娘,是奴婢。”
琅嬅看了看那宫女:“你是从前伺候先帝敬妃的如意。”
如意颔首:“是奴婢。”
琅嬅便问:“公主从昨日散席后到入睡前都见过什么人?”
如意思索片刻:“皇后娘娘,是罪奴柔荑,昨日散席后罪奴柔荑悄悄来找公主,不知说了什么公主便屏退宫人,一刻钟的功夫罪奴柔荑便出来了,而公主的眼眶却红红的,之后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不许人伺候。”
琅嬅又问:“公主为何会吹了一夜的风?值夜的宫人呢?好好的窗户怎么会开着?”
如意思索片刻后开口:“回娘娘后,宁寿宫原是圣祖为奉养孝惠章皇后所建,孝惠章皇后薨逝后宁寿宫便成了太妃们的住处,皇祖皇贵妃、皇祖贵妃、皇祖宣妃、皇祖通嫔几位主住娘娘独居一处,余下的贵人、常在、答应则是住在一块儿。后来先帝将几位公主交由太妃、太嫔抚养,公主便跟着皇祖宣妃住一处,那时皇祖宣妃为公主隔出两间来当寝居,奴婢和含珠便轮流值夜。再后来圣祖妃嫔接连去世,宁寿宫的屋子便空出来许多,皇祖宣妃薨逝后,三位公主便先后挪了出来独居一处。半年前内务府说公主将要为国和亲便替公主修缮一番寝居,便在和淑公主的屋中隔了一间出来暂时当公主的寝居,因着屋子不大,公主便不让人值夜,近半年来奴婢们晚上都是住在下人房,早上在早些起来侍奉公主。直到今早含珠过来伺候公主起身时才发现公主只穿着寝衣躺在地上,屋子窗户还是开着的,那时公主已经烫手了,含珠忙把公主抱到床上就叫人去请太医。奴婢和含珠检查过,屋内的窗户年久失修,已经不能关着,想来是昨夜的风把窗户吹开了。”
另一个宫女从外面进来:“皇后娘娘,药熬好了。”
琅嬅点头:“趁热给公主喝了。”
婉淑长公主用药后,琅嬅似想到了什么,目光凛冽:“如意、含珠,你们原是皇考敬妃的大宫女,也是看着公主长大的,这些日子你们两个辛苦些,里头的事儿就由如意负责,仔细检查门窗、炭火、外来女子的熏香,公主的汤药就由含珠负责,仔细检查药渣和药罐,别被人动了手脚。公主的病得静养,你们两个这些日子受些累,本宫会让内务府多给你们几个月的月例,剩下的人都出去,这些日子在外头伺候。”
二人叩首:“是,奴婢定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于人。”
琅嬅点点头:“温淑的屋子如今还空着,等正午最暖和的时候把婉淑挪到温淑的屋子里养病,江太医,婉淑长公主就交给你了。”
江与彬行礼:“是,微臣定当竭尽全力救治公主。”
未等殿内的宫人离开,玛瑙便上前禀报:“娘娘,达瓦齐听闻婉淑长公主感染风寒带着一男一女前来探望。”
原本疑惑的事情如今确定了,琅嬅沉声:“叫使臣进来。”
达瓦齐进来后面露担忧:“皇后娘娘,听闻婉淑长公主偶感风寒达瓦齐特来探望,不知公主现下可好些了?”
琅嬅面带微笑,客气又疏离:“劳使臣费心,公主方才服了药已经睡下了。”
达瓦齐道:“公主昨日还好好的,想来是伺候的人不尽心,不如早早打发了,我从准噶尔带来不少女奴,刚好可以让公主提前适应。”
琅嬅面上带笑:“公主身边的人都是自幼侍奉,离了她们公主也难养病,不若让她们将功折罪。”
达瓦齐笑的不怀好意:“昨日宴席时公主尚且安好,怎得半日的功夫就病倒了,想必是侍奉之人失职,不若趁早打发了,我等此番前来带了不少女奴,都是顶用的,正好也可以让公主提前适应。”
琅嬅收敛笑容,沉声:“使臣僭越了,昨日宴席方知使臣对大清了如指掌,既如此使臣便该知道你此刻是不该出现在这儿的,更不该插手大清后宫的事儿,帝王掌管前朝管理宗室子与朝臣,皇后掌管后宫管理宗室与朝臣女眷,宫里的奴才的去留就是皇上也得同本宫商议,使臣没有资格置喙。再者本宫来宁寿宫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使臣便来了,当真是关心你未来的嫂嫂,不知道的还以为宫里头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那可真是本宫失职。”
达瓦齐一噎,而后笑了笑:“我等此番前来带了准噶尔最厉害的医士,不若让他为公主看看,也与宫里头的太医有个商议。”
琅嬅直接拒绝:“不必了,公主乃千金之躯,岂能被外男所冒犯,况且我大清地域广袤,能人异士颇多,不必什么人都来为公主诊脉。”
达瓦齐不闹,继续道:“这个医女是医士的亲传弟子,不若让她来为公主看看,宫里头的太医都是男人,哪里懂女人的事儿。”
琅嬅抬手:“请。”
医女为婉淑长公主诊脉后用蒙语同达瓦齐道:“确实是生病了,而且与她们说的一样是受惊后着凉所导致的。”
达瓦齐无奈只能带着人离开。
婉淑长公主的病是双管齐下所致,反反复复的高热持续了五日方才止住,直至第六日才终于有了些精神,不在昏昏沉沉,撑着虚弱的身体斜倚在床上用了半碗面条,又喝了药才又躺下休息,江与彬来诊脉时,如意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江太医,公主今日用了半碗面条又喝了药,到现在也没有异常。”
江与彬点点头便仔细诊脉后,片刻后收起帕子和脉枕后道:“吃下去的食物能消化,药能吸收便是好事,公主今日的脉像已经好了许多,微臣便在酌情调整一下方子。”
婉淑长公主虚弱的笑了笑:“那便有劳江太医了,婉淑此番生病给大家添了许多麻烦,不知皇后娘娘近来可还好?”
江与彬犹豫道:“皇后娘娘身子无碍,只是这些日子来对公主的病情甚是担忧。”
婉淑长公主低着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江与彬沉思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公主为何……”
婉淑长公主摇了摇头:“我不想给皇嫂添麻烦,那日皇嫂走后我想了许久,药物所致的脉像终究会被发现,若是因此而惹恼准噶尔便是得不偿失,届时皇兄和皇嫂会因此而为难,准噶尔说不定也会借此发兵,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