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挂在青云宗七十二峰之间。程筱瓷踩着露水打滑的青石阶往下挪，墨色裙摆早被山道旁的荆棘勾出丝缕。这衣裳是凌夕颜用三筐灵果贿赂绣娘改的，说是要仿照《仙门风华录》里"冷月仙子"的打扮，此刻却像块吸饱泥水的破抹布——昨夜暴雨冲垮后山密道，她摔进泥坑时，九溟箫还幸灾乐祸地吸走了她束发的玉簪。

"师姐——！"

清亮的喊声惊飞林间白鹭。凌夕颜从山腰的晨雾里钻出来，橙衣上绣的流云纹沾满苍耳子，发间银铃随着蹦跳叮咚作响，活像只刚从元宵灯会逃出来的小橘猫。

"我拿十张神行符换了三包桂花糖！"少女献宝似的捧出油纸包，袖口沾着可疑的紫色汁液，"那个守库房的师兄说，青州城醉仙楼的八宝鸭要裹着荷叶蒸......"

话音未落，程筱瓷袖中突然窜出青光。九溟箫自行跃上半空，箫孔喷出三只活蹦乱跳的青蛙，准确砸在凌夕颜精心编织的双螺髻上。碧绿蛙爪勾住鹅黄发带，其中一只正对着她眉心的朱砂痣吐泡泡。

"这就是你改良的芥子囊防盗符？"程筱瓷绷着脸召回玉箫，指腹蹭过箫身时沾到粘稠蛙液。自从系统休眠，这法器越发像得了多动症的哈士奇，前天还把她房里的夜明珠吞进去吐出只独眼山雀。

凌夕颜捏着湿漉漉的裙角欲哭无泪："明明是照着《乾坤袋养护指南》画的......"她突然抽了抽鼻子，杏眼瞪得滚圆，"是糖炒栗子的味道！"

山脚下青石板铺就的长街已然苏醒，蒸笼掀开的白雾裹着葱油香气漫上来。卖糖葫芦的老汉正推着木车经过，竹架上晶莹的糖壳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程筱瓷胃部突然传来清晰的鸣响——这具金丹期的身体居然还会饿？

"两串。"她摸出块下品灵石递过去。

老汉眯眼打量泛着青光的石头，突然抄起铁锅："来人啊！用琉璃珠子骗糖葫芦啦！"

"等等！这是灵......"

九溟箫感应到杀气突然暴起，《清平乐》的音符从箫孔溢出，在空中结成淡青色结界。裹着糖衣的山楂簌簌震落，在音波屏障里跳起荒诞的圆舞曲。程筱瓷余光瞥见凌夕颜正被三只青蛙追着满街跑——那丫头改良的芥子囊防盗符，此刻正源源不断从虚空吐出活物：话本、胭脂盒、啃了一半的绿豆糕，甚至还有她上个月走丢的灵宠白兔。

"天地玄宗，万炁归宗——定！"

凌夕颜并指掐诀，三道朱砂符破空而至。金光锁链缠住九溟箫的刹那，程筱瓷突然看见糖葫芦木车底部渗出黑气，凝成狐尾状暗纹。那些纹路像活物般蠕动着，顺着青石板缝隙爬向围观人群的脚踝。

"师姐小心！"

凌夕颜甩出的五雷符劈中木车，紫电炸开的瞬间，数十根竹签化作森白骨刺袭来。程筱瓷将箫抵在唇边，《破阵曲》的音刃劈开腥臭妖风，音波在空中织成鸟笼状的牢笼——这是九溟箫"音域杀阵"的二重变化。被困的狐妖傀儡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人皮如融蜡般剥落，露出青黑骨骼。

"锁！"

凌夕颜咬破指尖，血珠在空中凝成降魔杵虚影。金光贯穿妖傀天灵盖时，九溟箫尾端的青鸾纹骤亮，狐尾状黑气被扯入箫孔。程筱瓷眼前闪过零碎画面：戴着青铜面具的白衣人在北邙山绘制血祭阵，枯骨堆成的高台上悬浮着刻有璇玑纹样的玉牌，还有......掌门玄霄真人咳在帕子上的那抹黑血。

"师姐要赔银子吗？"凌夕颜顶着满脑袋青蛙问。

程筱瓷摘下翡翠耳坠抛给瑟瑟发抖的老汉，转身时瞥见九溟箫正在偷吃碎瓷片。其中一片青瓷上刻着半截狐尾，与幻象中的玉牌图腾如出一辙。她突然想起穿越前玩过的拼图游戏，这些碎片终将拼出怎样可怖的真相？

山风掠过耳际时，九溟箫在袖中发出呜咽般的低吟。三百年前的天音阁主，是否也这般被法器拽着卷入漩涡？程筱瓷望着凌夕颜追兔子的背影，突然很怀念系统冰冷的提示音——至少人工智能不会往人头上扔青蛙。

"等等我呀！"橙衣少女抱着白兔气喘吁吁追来，发间银铃沾着糖浆，"师姐你看，汤圆还记得我呢！"

程筱瓷低头看向怀中玉箫，青鸾纹正在吞吐暗红血丝。那些被吞噬的怨魂记忆在识海里翻涌，混着糖葫芦的甜腻气息，酿成令人作呕的苦酒。她忽然意识到，这场荒诞的凡间之旅，不过是更大阴谋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