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梆子声在乱葬岗荡开时，程筱瓷正用剑尖挑开一具腐尸的衣襟。九溟箫悬在身侧嗡鸣，青鸾纹映着月色渗出暗红血丝——三个时辰前，她们循着狐妖残魂追至此地，却在踏入坟茔的刹那失了所有声息。连凌夕颜发间的银铃都不再作响，仿佛被什么吞了声响。

"师姐，这土是新翻的。"凌夕颜蹲在坟堆前，指尖捻着的朱砂粉簌簌落下，"你说那狐妖挖尸体，总不会是要..."

"炼尸。"

程筱瓷剑锋突然下压，腐尸腹腔中滚出颗漆黑的丹丸。丹纹如活物蠕动，竟与记忆里禁地黑龙的鳞片纹路重叠。她忽然想起系统休眠前最后的警告——当九溟箫开始吞噬同类怨气时，便是璇玑大阵重启之日。

"嗷——"

凄厉嘶吼自地底炸开，数十只青黑手骨破土而出。凌夕颜甩出的火符还未燃尽，程筱瓷忽觉脚踝一凉。低头望去，半腐的尸身正咧嘴笑着，蛆虫从牙缝簌簌掉落，双手如铁箍般锁住她的腿。

"天地玄宗，万炁本..."凌夕颜的咒诀卡在喉间。九溟箫突然自鸣，一曲《往生咒》荡开金色涟漪。腐尸在梵音中蒸腾成雾，雾里却飘出个蓝衫书生，顶着半透明的脑袋大骂："小生等了八十年的尸变成仙！你们修仙的能不能尊重一下恐怖氛围？！"

---

书生鬼飘在坟头喋喋不休："当年我按《养尸秘录》每日饮露水、吸月华，眼看就要修成铁甲尸..."

"然后饿死了？"凌夕颜戳了戳他虚影。

"是羽化！羽化！"鬼影涨成靛青色，"若非那狐妖抢我棺材本炼丹..."

程筱瓷的剑尖挑起丹丸："此物如何炼成？"

"取百具怨尸心头血，佐以合欢花蜜、婴孩胎发..."书生鬼突然噤声，惊恐地望着她身后。

腐土轰然炸开，狐尾状黑雾卷着无数丹丸冲天而起。九溟箫青鸾纹骤亮，程筱瓷却按住箫孔——那黑雾里裹着的分明是稚童生魂。凌夕颜的朱雀绫已织成火网，她却摇头："用往生阵。"

"可师姐的头发..."凌夕颜盯着她泛青的发梢。自青楼强行催动渡魂引，反噬之症便就又变成反噬的样子。

"无妨。"程筱瓷将九溟箫抵在唇边，"你布阵，我超度。"

---

往生阵的金光吞没黑雾时，程筱瓷听见极轻的碎裂声。最后一缕怨气消散处，半块鳞片当啷落地——与禁地黑龙脱落的那片，断口严丝合缝。

书生鬼缩在阵眼嘟囔："早说了该让我修成铁甲尸，一口咬碎那狐狸脑袋..."

"铁甲尸需腌制多久？"程筱瓷突然发问。

"啊？"

"《养尸秘录》第三章。"她剑尖在地上勾画阵纹，"若以离火符替代日晒，用寒冰阵模拟地阴，辅以..."

凌夕颜噗嗤笑出声时，九溟箫正将最后一颗活尸丹吞入箫孔。程筱瓷望着丹丸上的璇玑纹，突然想起那日掌门赐箫时的咳嗽声。三百年前的天音阁主，可曾也这般吞过无数怨孽？

夜枭啼叫声撕开夜幕，乱葬岗深处传来铁链拖地声。程筱瓷的白发在风中狂舞，九溟箫却反常地寂静——仿佛在畏惧什么。

凌夕颜拾起鳞片惊呼："师姐，这上面刻着字！"

血月恰好升至中天，月光淌过鳞片凹痕，映出半句残诗：

“璇玑落子处，故人...”

余下字迹被剑痕斩断，与程筱瓷梦中见过的，师兄洞府石壁上的刻痕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