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的水雾沾在睫毛上，凝成细小的冰珠。我望着客栈铜镜里泛绿的鬓发，终于理解凌夕颜连日来的欲言又止——这颜色活像后山那潭泡着青苔的泉水，还是被雷劈过的那种。

"师姐，南街卖胭脂的娘子说这是时兴色呢。"凌夕颜捧着妆奁凑过来，朱砂笔在掌心画着歪扭的符咒，"要不再染个桃花纹？"

九溟箫突然在案上震响，青鸾纹泛起涟漪。镜面应声碎裂，残片中映出街角一闪而过的月白襕衫——那书生的背影，与祠堂焦尸的姿势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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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至城南槐树林时，暮色已染透层云。凌夕颜的朱雀绫缠住书生手腕，拽下的却是一整张人皮。桃花的香气从皮下渗出，绯衣女子倚着树干娇笑："师姐好狠的心，这可是我熬了三宿才鞣制的上等皮囊。"

她的指甲划过面颊，露出内里蠕动的藤蔓："这张脸只能撑三日，不如..."

寒光乍现，桃木剑抵住我咽喉："姑娘替我剥个更好的？"

溟灵在识海冷笑：「三百年前的画皮术，如今竟沦落到要活人指点。」

我盯着她心口若隐若现的妖核，突然想起青楼那株噬心莲——同样的璇玑纹，只是这次缠绕着桃枝。

"要什么样的脸？"我收剑入鞘，"瓜子脸还是鹅蛋脸？"

凌夕颜的留影石差点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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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更鼓惊飞栖鸦。桃花妖倚在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千百张美人面："我要张哭时带笑，怒时含情的脸——就像师姐此刻的模样。"

她的藤蔓攀上窗棂，花苞在月下绽成瞳孔状。我按住蠢蠢欲动的九溟箫，这妖物竟在模仿溟灵的金瞳。

"换脸需以心血为引。"我蘸着朱砂在黄麻纸勾画，"姑娘可舍得剜心？"

"姑娘说笑呢。"她突然贴近，桃香混着腐气喷在耳畔，"谁不知青云宗程师姐最擅...借刀杀人？"

屋梁上的凌夕颜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霎时间，千万桃枝破窗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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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溟箫触唇的刹那，《凤求凰》的曲调自行流泻。这不是我熟知的任何一章，倒像三百年前某人刻在青鸾纹里的残谱。满城桃树应声疯长，花瓣暴雨般倾泻，每片都映着城中人的脸。

"快闭气！"我拽着凌夕颜跃上屋顶。

已经迟了。卖炊饼的老汉揪住县令的胡子喊卿卿，绣娘抱着石狮子要私奔。桃花妖在花雨中癫狂起舞，皮肤寸寸剥落："这才是真正的画皮术！"

溟灵突然接管了我的喉咙："东南巽位，七寸。"

九溟箫化剑刺入她心口时，妖核上的璇玑纹突然睁开——是只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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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府的后院躺着真正的千金。她怀中古剑嗡鸣出鞘，剑柄妖文与九溟箫尾纹共振。凌夕颜用符纸拓下纹路时，我忽然记起时容昏迷时攥着的玉佩——那是师兄洞府禁制的钥匙。

"此剑名唤「朝夕」。"太守颤抖着捧出剑匣，"三百年前有位仙长斩妖后遗留..."

匣内丝帛上，褪色的血字写着《长相思》残句，字迹与师兄批注我剑谱时如出一辙。

桃花妖的残躯在法阵中燃烧，最后一片花瓣落地时，我听见溟灵的叹息：「他当年也在此处奏过此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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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漫过剑匣时，溟灵突然叼走拓印符纸。凌夕颜追出门外，却见符文化作流光投向东海——那里正腾起九道狐尾状烟柱，隐约传来熟悉的薄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