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王城就是眼前，男孩坐在秦恒之马背前新奇地打量着。秦恒之笑笑，拢着斗篷将两人裹紧些，以免寒气入体。这个男孩叫皮皮，今年十四岁。颜玥喜欢美少年，所在他们在那片场夜宿时，当地场长便将皮皮送了过来。送出去的东西当然不要被送回来，否则会被唾弃并且将来也娶不到姑娘。所以皮皮只有留下来，但没有多余的马匹，只有与秦恒之一乘了。

进了慕王府，秦恒之被安置在客人居住的东院。皮皮本来要去男侍所在的西院，但皮皮不愿，哭着求秦恒之将他留下。秦恒之见这个与平安差不多大的孩子，心中不忍便跟颜玥说希望将皮皮留在身边。颜玥这次倒没为难他，只道一句随你便走了。就这样皮皮成了秦恒之的近侍。而相处时间长了，才发现皮皮是个贪玩的性子。除了早晚起居，日常时间人影都不见一个，与平安并无多少相似之处。

偷盗在北齐在重罪，要被罚去窑山做十年苦役。而今秦恒之代为受罚。颜玥免去了其劳役之苦，将他禁足在府中。名义上是禁足在府中的罪犯，却是宾客礼遇。只是为时十年，秦恒之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他去找颜玥，但颜玥只给他一个选择，秦恒之不加思考的拒绝了。

出了颜玥的大殿，秦恒之盘算着各种让颜玥放他离开的办法。他随意地在东院闲逛着，走出拐角，阵阵辨议声从月光门外传来。他走近了瞧去，只见林中有座诺大的书阁，里面人头攒集，少说也有数百来号人。他们来自天南地北，有来自金国的，有来自燕国的，还有来自更遥远的国度，无论贫富贵贱，只要有真才实识，颜玥都一一纳之。况且颜玥还是北齐的下任国君，只要能入得他麾下，以后必定飞黄腾达。

他们白日里聚集在书阁，在那谈论着治国之法，天下走势，以及当世人物。这让秦恒之十分感概，要知，燕国的书会更多的是谈论谁的诗词更为华丽，谁的曲乐更为旖旎，天下大势少有人关心。

秦恒之在王府中也是个闲散人，便天天到书阁旁听，但他从不发声，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人会觉得他奇怪，因为这里怪的人太多了。其中有一个人也是静静的，总是将自己隐匿在阴影里。但他每天午时不管秋冬都会跳入湖里，然后哈哈大笑。这里的人都叫他张三疯，或是张疯子。

张三疯本名叫张三水，他的经历非常惨。他本是燕国一教书先生，有妻有儿。只因妻子貌美被县官儿子看上，就被冠上了莫须有罪名发配异乡。三年期满回乡，屋内却是妻子与儿子的尸骨。随后他找了机会杀了县官儿子，随后便逃往北齐，入了慕王府。

秦恒之时常与他搭话，一来二往，两人渐渐熟络了起来。张三水骑术不行，秦恒之便手把手教他，叫张三水异常感动。

在颜玥偶尔会来书阁，见秦恒之在席中也不在意。他常来书阁与门客探讨治国之道，强民之法。纵有不时见解时，颜玥皆会悉听其道理，从不以威怒压人。他的和颜悦色，言路广开，令秦恒之十分佩服。秦恒之亦心想若是他能给颜玥解决些实质问题，也许颜玥会放他离开也不定。

秦恒之便将这些日子里颜玥提出的一些问题也记了下来，托人把自己的策论交给颜玥。只是半个月过去，都不见颜玥找他。秦恒之心中纳闷，便主动去找了颜玥。管家进去通报后，便让秦恒之自行进去。秦恒之踏入书房却是空荡荡的，只有垂帘后传来阵阵声响，秦恒之缓步靠近，竟是男孩的阵阵求饶声。秦恒之立即明白颜玥的意思，转身便快步离开了。

秦恒之去书阁的心情没有了，便去了跑马场。

“秦哥！”养马小四见秦恒之来，小脸立时红扑扑的。

秦恒之点点头，与他寒暄了几句，便挑了一匹马，在跑马场肆意狂奔起来。

小四喃喃自语道：“秦哥他今天心情不好。”

“啊？我咋没看出来。”旁边皮皮道。

小四没回他，只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策马狂奔的秦恒之，眼中爱慕毫不掩饰。

夕阳落下。

秦恒之在夜幕中将马牵回马厩中，就见小四正在喂食。

“这喂的是什么？”

“回公子，这个叫宛回香豆，是专门给马吃的一种豆子。用这种豆子养出来的马儿四肢有力，耐力足，可日行八百余里。”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种宛回香豆。”

“这是北齐皇家特意培植给马吃的，一般的马是吃不到的，只有战马才能吃。”

“真好！”秦恒之拍拍马脖子，道：“可以教我怎么喂马吗？”

“可以可以！”小四兴奋地点头。

自此，秦恒之每天都会去马厩，与小四一同喂马，之后便是策马跑上一个下午。张三水几日不见秦恒之，便找来了跑马场问他为什么不去书阁了。秦恒之借口说身体不舒服，不想去。张三水立即揭穿了他，随即追问起真正原因。秦恒之无奈只好把真实情况告知他。张三水便邀他明日到书阁。

次日，颜玥在场，素日三缄其口的张三水口若悬河，就功过相抵一说将反方怼得哑口无言。秦恒之知道张三水是为他辅路，只是秦恒之却是这一说的反方。在颜玥点名他时，他竟说了与张三水相左的看法。张三水气得立时拂袖坐下，不再辨说。事后，秦恒之几番找他，张三水皆避而不见。秦恒之知他还在气头上，便不再找他。

随着年关将近，算算日子，他进慕王府已经一个半月了。那燕在气他吧，而平安不知道有没有乖乖地呆在伊合府，可千万别乱跑啊！

思索了许久，秦恒之踏进了颜玥的书房。此时颜玥正处理着公文，“想好了？”

“过几天便是年关了，还请王爷网开一面，放在下回去与家人团聚。”秦恒之微躬身子，低下头。

颜玥抬头，似是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冷笑了一声：“你是在给本王讲笑话吗！”

“不敢！”秦恒之低头。

“不敢？那你怎会说出如此滑稽之话。你家童子犯法，本王网开一命没抓他，没让你去服劳役，你就觉得本王特好糊弄了？当本王这慕王府是吃素的，还是你觉得北齐好欺辱了！”

秦恒之立即跪了下来。“在下绝无此意！请王爷息怒！”

“十年？还是一年，你可以好好想想。”

听到这，秦恒之脸色一白，身体抖了起来，头扣上地板，“除了这个，王爷任何要求，在下都答应！”

颜玥放下笔，背向后靠上，说道：“你觉得我会缺什么？权力？金钱？还是美人？”

秦恒之完全说不出话来。

“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找我。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慕王府不在乎多养一个闲人！”

秦恒之被怔住了，怎么走出来的他自己都没有任何印象。不知走到了哪里，眼前竟是一片花圃丛。远处，一个干净不似真人的少年赤脚走在鲜花上，向他一步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