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空隙,苏恨水对他奇怪的问话没有任何好奇。
“快走!”她朝在还坐在地上的齐清宴喊道。
齐清宴站起来就跑,那少年闻言转身,苏恨水伸脚狠狠地踢中他命根子。
少年瞪眼,吃痛弓腰,并未松开匕首。
苏恨水这时想要去拔剑,身后的少年却是忍着疼痛,直起身,去抓住她的头发。
苏恨水指尖触碰到剑柄,少年已经扯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按住。苏恨水吃痛,顺势贴在墙上。
匕首瞬间抵住她的脖颈,冰冷刺痛,溢出血丝。
师父曾说,如果敌人可以杀你却没有立刻杀了你,说明你还有利用的价值。
苏恨水想到他刚才对着紫仙剑发问,莫非这紫仙剑真的有什么来历?
师父又在诓她。
少年眼眶发红:“你从何得来的紫仙剑?”
他套上乞丐多年不洗的破烂衣服,一身污泥臭气,蓬头垢面,黑得一脸,炸毛的头发,但可以看出少年的五官和骨相却是一等一的好。
少年怒意一上头,桃花眼呈现三分白。
他很像苏恨水养死的小白兔。
苏恨水胡说八道:“我救过一位贵人,她送的。”
眼睛轻轻瞥到刚刚少年丢下的包袱,散落一地的石头。
“贵人?”少年冷笑。
苏恨水却趁机身子下垂,搬起地上的石头就砸向少年的脚,起身拔剑就跑。
身后的少年握紧匕首,他刚刚竟然不忍心刺下去,盯着血流不止的脚,低低地笑出声。
齐清宴倒是跑得利索,还自诩正人君子。
其实他只是冷静机智到不想拖累别人,苏恨水那样的武功,完全可以脱身,可是齐清宴还是想去找人来救苏恨水。
他跑得急了,满头大汗,转个弯去原地找陈先生,却不见人影。
齐清宴一拍脑袋,糊涂了!他们遇见少年,绝不是巧合!
他丝毫不顾及什么高雅之姿态,狂奔而至官府衙门,匆匆要了匹马就赶至莫关。
云鹤留在原地待命,见到齐清宴狼狈模样,脖子和脸上都有擦伤。吓得云鹤上前扶住下马的齐清宴,他家大人急得满脸通红:“带上齐家卫,随我去平公巷。”
远处草木一动,两只箭嗦地插入城墙,惊动巡逻的士兵:“什么人?”
士兵上前去,远处丛林中已经没有了人影,只留下蓝色布条帮着一封信,还有一串红色玉佩。
年纪大一点的士兵却是惊吓:“宋,宋少将?”
士兵捧着信和东西,狂奔而进了军帐。云鹤已经备齐齐家卫,正要出发。却见齐清宴一动不动,他蹙眉深思,瞧着士兵入了帐中,不多时宋将军骂骂咧咧地出来,身边跟着三个副将。
已有士兵牵马而来,宋武征利落上马。
齐清宴拦住宋武征:“宋将军切莫冲动,大敌当前,不可离营。”
宋武征调转马头:“他爷爷的,敢动我儿,管他爹的大敌不大敌,先宰了那宵小!”
马绕过齐清宴飞奔而走,马后是两对士兵,估计有二三十人。
齐清宴隐隐猜到了什么,那一抹蓝色布条,陈先生也被抓了。而那玉佩,自然就是代表着宋武征的长子宋星辰。
平州城有奸细,这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本应该和暗军一起回来的宋星辰却被人抓了,那帮好心的江湖人士还会被问责。大敌当前,宋子被抓,以宋将军的脾气定然会出兵救人,若是赤军此时打来。显然宋将军有后招,三个副将足以抵挡一会儿。但是此行不妥,军心何等重要!可亲生爱子与军心相比,宋将军更重视前者。这显然是大忌讳,正中敌人下怀。宋武征已经强调,是贼人掳爱子换取钱财,等他宰了人就回。这倒是不错的借口,倘若敌人早有陷阱呢?
齐清宴思前想后,多多交代三位副将好生留意敌军动静,训兵时刻准备作战。带着齐家卫驾马去了平公巷,他本意要去城西墓林帮宋武征,可他想去看一眼那个人。
齐清宴嘴角不可察觉地爬上一丝冷嘲,他又何尝不像宋武征。
江湖侠女,紫衣英姿。惊鸿一瞥,救人一命。恐是他此生,难以相忘。江湖自由,来去无踪影,再难相见,他还没有说谢谢。
平公巷那个小巷子里,几块石头,敞开的包袱碎布,几点血流淌在地上,剑插着墙头留下的破坏痕迹。
齐清宴调转马头,身后人累得满头是汗,又踹着气。齐家卫心里暗骂几句,大人多跑一趟,他们明明该去墓林。
墓林,说得好听,倒也只是荒地,草木狂长。一地尸骨,平州的乱葬岗。多有野兽猛虎,倒常有猎人设置陷阱。这个选地真是有趣,草木掩身,陷阱害人。
苏恨水从少年手底下逃走后,去了书院找陈先生,又听人说好像看到他随一位男子去了平公巷,听描述,那男子长得俊郎,一袭蓝色衣裳,二人相谈儒雅。
苏恨水才想起平公巷遇到的事,这可巧得她赶来瞧见一男子追着乞丐跑,就想看看是什么奇异的事,结果男子被乞丐揍了。
以前先生说过,苏恨水本有一个师兄,也是平州人士,十六岁中举,难得一遇的奇才。她这位素不谋面的师兄,因为劝谏君主为国建强军而被贬至平州。帝王倒是没多恨他,只是让他回家反省。换做别人,指定去了哪个落破地儿也不知。虽然平州也偏远落魄,但这儿起码是师兄的家乡。
说起齐清宴,苏恨水还想到那个奇怪的少年,虽然一身乞丐装扮,浑身的气质却不同于旁人。他前脚刚在平公巷揍过齐清宴,后脚陈先生就在平公巷遇事,连宋星辰都被绑了。
宋星辰那个蠢蛋,打不过自己算了,怎么还被抓了?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们二人赶在暗军前头回来,是为了报喜信。二人斗嘴分开走,宋星辰就被抓了。
苏恨水忍着对陈先生被抓的不安,又生着宋星辰的闷气,只能去莫关报信。
暗军很快就会来的。
苏恨水来回折腾,先是错过了宋将军等人,又是错过墓林之战。
她赶到墓林时,一片狼藉,显然此地经过一翻恶斗。
所以谁赢了?
树木都被砍断,有这力气的当然是人高马大的宋将军,他力气大,一挥大刀,树木被砍断,许是这树上有什么人或者什么机关。地上是血迹,是凌乱的脚印,草木地被践踏。木头断剑,四处乱箭。尸体横竖,双方都有。苏恨水一眼扫过去,黑衣人多于士兵。看来宋将军更胜一筹。
脚步来看,应该是转移战场。或是敌人逃了,宋将军追赶。
苏恨水循着脚步走,墓林越来越深,这边草木更密,树木腐朽随时断枝。雾起阴蒙,鸟虫鸣多次。尸骨随处可见,恶臭熏天。该是有老虎啃食,他们路过还斩杀一头。老虎惨死,又是宋将军的功劳。
烟雾弹升空,莫关烽火起,战鼓惊天擂。远方的远方,数百里的莫关,赤军定然怒吼攻城,祁军全员死死守关。
敌人得手了?陈先生他们如何了?
苏恨水刚想转身回莫关,脚下却是一紧,她低头一瞧,是一只带血的手,还是男人的大手。
苏恨水下意识地抬起另一只脚踹过去。
男人被她喘翻出了草丛。
又喷了一口血。
苏恨水涌上歉意,她又着急又惊奇,这荒郊野岭,又是乱葬岗,还有死不透的人分不清是敌是友。她只能抬脚就是踹,首先要先保证自身的安全。还有赤军攻莫关,无论如何,宋将军都会回去,而苏恨水自然也不会继续在墓林逗留。
眼下回莫关问清陈先生和对抗赤军才是最要紧的事。
可眼前是一条人命。
紫衣华服的男人,浑身是伤,又被她踹得吐血,雪上加霜,她实在过意不去。
“喂,你死了吗?”她小走几步。
男人半死不活地睁开眼睛:“我是祁国世子,魏思寒。”
苏恨水一怔,千思缠绕。
魏思寒这话就是说,救我,救我这个大贵人。
不管苏恨水认不认识魏思寒,但是世子二字,俨然已经是权威。不管是她还是其他人,都势在必救。这可是前途和钱财大一片,机不可失。可是……哪个世子大老远跑来这种鬼地方,然后受一身伤?离奇诡异。
她先前确实有听说会有人前来督战,难道是世子?然后不小心走到城西,遭受敌国奸细的暗害?不对啊,那不还有宋将军他们吗?
男人看她思考良久,轻咳又冒出几点血,然后颤颤巍巍掏出怀里的令牌。
按照往常来说,就算他不说身份,不拿战令,苏恨水也会救他。可这一次不一样,苏恨水要找人,赤军又攻关。
苏恨水一时之间本来陷入两难,魏思寒却突然表明身份和展示令牌。
苏恨水嘴角一扯,她不得不佩服这位世子。对人心但真是算计到点子上去了,在他看来,只有利益和身份别人才会出手相救。不过确实,见苏恨水走过来扶自己时,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勉强站起身。
苏恨水看清他的面容,虽然发丝凌乱,血迹斑斑,可就是这样,除了华服和肤色,身形和长相都很像那个乞丐少年。
“魏世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男人一大半身子靠过来,清瘦,骨头硌得苏恨水生疼,一身的血腥味扑鼻。
魏思寒摸到了她背上的剑,细细摩挲,才不舍的将手搭在苏恨水肩上。少女瘦而有肉,多年习武,胳膊肌肉一耸而出,竟然比普通女子硬三分。
一张柔美,人畜无害的脸,紫衣翻飞,背着紫仙剑。
江湖侠女热心肠,什么事都要插一脚,哪里都有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