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京一看见苏恨水,想起这大姐利索的提桶水为自己解了燃眉之急,他道:“虽然不够,但是苏姑娘若是想吃,我可以让给她。”
苏恨水想起什么,走过来拉起魏思寒,把他手里的鱼递给阿京:“我们再去钓鱼,你们先烤。”
苏恨水手劲大,魏思寒又不反抗,被她揪着到了半月山庄的湖边。
阿京看看半熟翻白眼的死鱼,又看看二人离去的背影:“阿来,你有没有觉得,他们这样很像大娘揪着自家夫君从赌坊里出来。”
清风抢过阿京手上的木棍:“少说话,别吃鱼。”
阿京暴跳:“为什么要少说话,我话不多吗?不行,你话最少你才不能吃鱼。”
徐来摇摇头:“他的意思是,要少说话,如果话多了就不能吃鱼。”
阿京蹦蹦跳跳去找魏思寒:“那我要去钓鱼好了。”
湖边二人,苏恨水放手,魏思寒的衣襟揪成一个团状慢慢松开,苏恨水不好意思的想替他整理,魏思寒却后退一步,率先上手自己整理:“无功不受禄,我自己来。”
苏恨水盯着他:“你真不认识李千寒?”
魏思寒再后退一步:“阿水,我们也算半个盟友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个道理你该懂的。”
苏恨水凑近他:“少整这些虚的,听说,魏器是你的大伯。”
魏思寒闻言一愣:“是啊,若不是我父亲救驾有功,我们一家人都要被他拖累。”
苏恨水眯起眼睛:“哦,那世子的人什么时候来?齐清宴已经开始讨厌我了,美人计没希望。”
魏思寒挠挠头:“不应该啊。”
“世子,苏姑娘!”阿京屁颠屁颠地来到他们跟前,咧嘴一笑,“我也来钓鱼,我去,我去那边。”二人都盯着他,阿京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又屁颠屁颠的跑去湖边另一侧。
魏思寒揉揉眼睛:“哎呦,我眼睛好像进沙子了。”
苏恨水蹙眉,湖边绿草如茵,树木茂盛,哪里来的沙子。
魏思寒捂着一只眼睛,凑过来,微微弓腰:“阿水,你帮我看看。”
苏恨水不明所以,却也听他的话凑近魏思寒。她漠然的一双眸子,冷静地盯着魏思寒的眼睛。魏思寒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苏恨水已经抬手,一拳落下在他的眼睛上。魏思寒幸亏捂着眼睛,连连后退。
“你疯了?”不解风情的粗鄙女人!
苏恨水摊开双手:“你不是要我帮你看看吗?我寻思着你眼里有东西就打了一下,对不住啊。”
卑鄙无耻的男人!
苏恨水咬牙切齿,把之前对魏思寒的臆想都咬碎吞入腹中。
魏思寒彻底的证实了苏恨水的为人,好色无胆。
“齐大人?”魏思寒疼得还这龇牙咧嘴,倏地看见了半隐在树后的一道人影。
苏恨水扭头回去,身后只有一条路,鸟儿偶尔飞起,树木交错中,能看见半月山庄的屋舍,不远处的清风徐来已经烤好了鱼,往这边望着,见她转身还朝她招手。
苏恨水回头,抿唇无语。她按了按手指,骨头咯咯作响:“世子,陪我过过招。”
魏思寒指了指肿起来的眼睛:“不行,我只有一只眼睛。”
苏恨水走过来手臂横扫,魏思寒躲闪,后脚跟差点掉落湖中。他双手伸在前面,做出御防的姿势,眼睛肿着,便只好闭起来:“来啊,不准跑,谁掉进湖里谁就输。”
苏恨水也学着他闭上一只眼睛:“好啊。”
苏恨水嘴角扯起来,一个冲击前推。魏思寒侧身收手脚,又绕到苏恨水身后。苏恨水后脚一提,直中魏思寒的小腹。刹那间他腾出手来握住苏恨水的脚,双脚发力,全身往前一送,就要把苏恨水推到湖中。苏恨水这个姿势也是自己为难自己,她急中生智往地上一扑,顺势旋转,一只脚抬起踢中魏思寒,另一只脚从魏思寒手中脱落。魏思寒向后一退,苏恨水重重砸在地上,吃了一脸泥草。魏思寒只是胸膛受了她一脚,他一身白衣前面落下一个脚印。
魏思寒见到苏恨水吃泥抬脸,哈哈大笑:“苏恨水,太难看了!”
苏恨水趁他躬身笑,爬起来就扑倒他。两个人撞在地上,魏思寒的笑声戛然而止。魏思寒被苏恨水当做肉垫子一样,少女柔软的身子的压上来,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清香,独属于她的清香。魏思寒疼得蹙眉,眼里却瞬间失神,喉咙干渴滚动,他咽下口水。少女的发丝落到他脸上,苏恨水抬头,俯身着魏思寒。有风拂过,二人发丝纠缠在一起。
不远处藏在树后的齐清宴垂下眼眸,再次抬起来森然一寒。
魏思寒想到什么,撑起身子,脑袋凑到苏恨水的脑袋,在她耳畔轻轻落下一句:“我敢肯定齐清宴还没走,你把我丢进湖里,这时候就要哭闹着去找他诉苦,说我欺负你。绑架的事,先往后推推,厉王的人还不肯出手。”
苏恨水脑袋飞快运转,微微抬头想去看齐清宴那边,却被魏思寒按下来:“他会看见。”
苏恨水脑袋这下直接挨着魏思寒的胸膛,结实而有弹性,因心脏跳动而起伏。他的呼吸在她的脑袋上,他小声催促她道:“愣着干嘛,把我扔进湖里。记得装可怜,越可怜越好。”
苏恨水小声回怼他:“我都把你扔进湖里了还怎么可怜?”
魏思寒被她说得好笑:“那我把你扔进去?”
苏恨水揪住他的腰间,一扭:“一起。”
魏思寒大喊:“苏恨水你掐我?”
他喊得声音震吓得苏恨水一愣,她没怎么用力。接住魏思寒就搂着苏恨水的腰,两个人翻身滚进湖里。
扑通哗啦,湖水淹没全身。
“小苏!”“世子!”
两波人马隔岸观火半日,这会儿都齐齐跑过来。
两个人在水里扑腾着向岸边游,清风徐来拿了伸手捞人。齐清宴也蹲下身子,探出手来。苏恨水来不及管理表情和凌乱的发丝,错位的情况下,握住清风的手就被他们拉了上来。而齐清宴只好拉了魏思寒上来,魏思寒一副牙齿酸疼,心底腹诽:没见过这么笨的女人!
两个人上岸后,苏恨水仿佛无师自通,颤颤巍巍地走到齐清宴的面前,全身湿漉漉,连那双颇有攻击性的狐狸眼都带着可怜,她委委屈屈。
齐清宴急促慌乱地眨眼睛,眼前的少女全身湿透,衣服贴着玲珑的身子。他赶紧脱下外套,宽大的男子外套包裹住了少女。
苏恨水脸部抽筋了一样跳动,忽然地脑袋就贴着齐清宴的胸膛,昏了过去。
“啊喂,苏姑娘你可别吓人?”阿京多嘴。
齐清宴心忽然一慌,打横抱起苏恨水就往半月山庄而去。
魏思寒喘着气,双手叉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苏恨水用力过猛的演戏,势必会给自己添来麻烦。
夜色已深,魏思寒换了衣服,先跟三人说好,自己去附近散步。不一会儿陈简意来了,和他寒暄几句。
“就是希望世子能够高抬贵手,放过苏恨水一马。”
“陈先生言重了,我与阿水打赌呢,谁先进了湖里谁就输。”
陈简意郑重的点头:“那就好了,世子在平州还可以如此,等到了京都城,万不可如此鲁莽。恨水还小,世子是有家室之人,若是让世子妃知道,或者闹出乌龙,对世子,对恨水,只有害而无益。”
陈简意转身离去。
魏思寒脸上堆起的笑容僵住,他眼神落寞。
苏恨水,其实你和我不一样,你有很多很多的爱。
他惨然一笑,转身去到湖边。清风徐来不近不远地跟着他,时刻守护着他的安危。
今夜有月,半月湖依旧沉闷幽暗,缓缓流动的湖水,静而安详。徐来提灯在身后,魏思寒找了一块石头,坐上去轻声叹息:“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苏恨水,羡慕齐清宴。”
少年望着空洞灰暗的夜幕,周遭是一片星辰和月牙。树影晃动,连他身后提灯的人都颤动了一下。蛐蛐高鸣,少年碎碎念。
“他们无父无母,却有养父养母爱着,有恩师,有朋友,有师兄弟姐妹。清风,我除了你们,谁也没有了。我时常在想,如果我不是他们的儿子,如果我不是……”
少年突然哽咽,使劲抬头,眼泪还是从两侧滚烫落下。
“思寒。”
身后浑厚粗哑的声音传来,魏思寒吓得从石头上蹦到前面两步,回头见到来人,不可置信地又连连后退。
“你来这儿做什么?!”魏思寒惊恐。
“我,我和你说说话。”魏器沉痛而又温柔的看着魏思寒,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本想抬起来抚摸自己的儿子。
“你滚!你滚啊!我不想见到你。”魏思寒眼尾泛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
魏思寒恨得咬牙切齿,攥紧的拳头颤颤巍巍。
“我……我,对不起你。这些年,你受苦了。”魏器大颗眼泪掉落,划过脸上的伤疤,落在唇畔,他一开口,尝到眼泪的咸,心里却越发觉得苦。
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掏出一张画纸,和灯笼一起留在石头上。男人默然转身,一步一步离开,佝偻着身子,颠倒西歪,不见当年的风采。
魏思寒眼泪无声滑落,他气愤跑过来丢掉那张画纸,里面是一张阖家团圆的图画,一个美丽的女子,一身潇洒的男子,以及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三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图纸褶皱破碎,竟如同现实中的三人一样。
魏思寒见到画的内容癫狂的笑起来,他又捡起画。还没走远的魏器转身,默然看着魏思寒一点点撕碎画纸,他低低地笑出声:“我母亲都死了,又何必虚情假意?”
魏思寒把地上图纸的碎片踩了又踩,看着魏器狼狈跑过来伸出手,胡乱的想要抓起那些碎图纸。
“恶心。”
魏器,当年你满眼都是权,何曾顾及过我母亲的名声和清白,她甚至为你请罪于天下,死于真武山。
人死后才来留恋忏悔,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