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日,终于到达京都城。
苏恨水因为千寒门有规矩,不能去京都,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京都。
郊外人马已经很多,云鹤领兵绕去东门,马车便交由一个小兵来驾驶。
苏恨水看着城门口士兵点头哈腰的放行,入了城门。京都正南门一条街望不到头,正条街都是来往运输货物的商贩和车马,行人挤在两边。车马有去东市,有去西市。苏恨水歪脑袋,转动眼珠子,手放下车帘,魏思寒的马车在第三个街口绕向东。
“清宴,这是恨水第一次来京都,你多带她熟悉熟悉。”陈简意对着闭目养神的齐清宴道,他把怀里的京都城图纸交给苏恨水。
苏恨水接过,看着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小屋子,其间横七竖八围住房屋的道路,她把图纸收下:“老师,祁赤谈判已经结束,为何祁帝不让宋将军回京?”
“怕就怕,祁帝想拿下赤国。”陈简意眼神落寞。
“如今的东祁不比当年,除去暗军,何以攻赤?况且,祁赤之战已经打了三年,再继续打下去,苦的都是边城百姓。”苏恨水不解。
“为师也不懂,这帝王心,究竟作何想。”
等到了齐府,陈简意和齐清宴稍作洗漱就匆匆入宫,只苏恨水留在齐府中。
宣阳街这一处真是百官齐聚,有人戏称为贵人街,几步官,几步氏族。
苏恨水拿着图纸看,这里是臣水坊,不远处就是东市。
苏恨水自来熟地与秦管家说了几句话,就是自己想出去游览观光一下京都城,始终没有说出那句我身上缺点银两。
秦管家问她需不需要带几个护卫,苏恨水摇摇头谢绝,闷闷不乐的出门而去。
秦管家怎么不问问她需不需要银两?
苏恨水走了没多久,一户人家门匾赫然四个大字让她停留。
魏国公府,威严的狮子守在朱门两侧。家卫带刀,怒目而视。
苏恨水往后一退,逃出图纸一看。这两栋府邸原是紧挨着的,难怪齐清宴总能听到一些关于魏思寒的私事。
有人从大门里出来,守门的家丁喊了一声“三公子”。
少年锦衣华服,簪玉带冠。一部分发丝挽起,真是一副已然过了成人礼的装扮。袖口的暗纹金光流动,左右拴着两条恶犬。
魏思寒的马车姗姗来迟,苏恨水收起图纸,好整以暇的看戏。
马车迎到正门口。
大门不开,小门被家丁打开,门前还放了个火盆。
不见阿京,不见红衣美男。徐来先行一步下马车,马车里递出拐杖,徐来接过放在一旁。魏思寒掀开马车帘子,半张脸,整个脖子,一只胳膊,一条腿都绑上白色绷带。仅剩的一只桃花眼对着刺亮的白光无辜地眨了眨,徐来扶住魏思寒的胳膊,满脸担忧:“世子小心脚。”
魏思寒艰难下马车,哎呦哎呦几句:“疼疼……”
他演得真像!苏恨水感叹。
魏思寒脸一扭,瞧见不远处的苏恨水,呆愣住。
怎么哪里都有她?
魏思寒一想到自己接下来会做什么,就有种丢掉拐杖把苏恨水撵走的冲动。
“大哥!”
魏思寒闻言回头,恶犬正随着主人大摇大摆的走向他。
恶犬熟悉的嚎叫几声,魏思寒吞咽口水,缩缩脖子,身子不自觉地藏在徐来身后。
苏恨水蹙眉,不可思议地盯着魏思寒。他身体的阵颤不似作假,少年缩起脖子,眼睛眨得飞快。
他竟然怕狗?
“三公子,世子曾被恶犬撕咬得过癫病。为何要拿这畜生来此?”徐来明知故问。
臣水坊来往有些路人,听见一言纷纷注目。
“大哥,你看看他说的哪里话!”
魏三公子魏思贤,大姨娘柳慧兰二子,魏思寒的庶出三弟。他还没走近就被戳破心思,连连往后退两步。苏恨水看得心底一阵冷笑,魏思贤分明就是故意撒手,恶犬习惯性地跑过来,魏思寒心里有阴影,直接后退几步,徐来用剑鞘敲打恶犬。
魏思贤担忧喊道:“徐来别打死我家小花!”
结果他手一松,另一只恶犬也飞奔朝着魏思寒而来。
魏思寒甚至狼狈地脚绊脚,一屁股坐在地上,苏恨水见势不妙,踢起地上的石头飞过去,拔剑指着恶犬。恶犬被剑划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另一只呆愣住,缩退到魏思贤身侧。
魏思寒贤瞪大眼睛:“我的小霸王!”
“畜生魏三公子,还是别养了,小心哪天咬伤自己。”苏恨水剑指过魏思贤,收入剑鞘中,剑鸣声寒。
魏思寒抱着受伤的小霸王恶犬,听得出她断句有问题,顿时火冒三丈:“泼妇!我要你偿命!”
“好啊,大祁第一女相师随时恭候。”苏恨水随口胡扯,魏思贤一时蒙住,如鲠在喉。
真武山的相师何时出山,大祁何时来了个这么年轻的女相师,还是第一?
魏思寒缓缓起身,惊魂未定。
徐来和魏思寒对视一眼,这苏姑娘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满嘴跑堂风,一句不真。
柳姨娘柳慧兰带着大儿子魏思博姗姗来迟,嫌弃地瞅了一眼魏思寒和死去的狗,目光转到魏思贤身上却是慈眉善目,担忧地上下打量他:“哎呦,我的儿啊,太善良了总是被人欺负。”
扭头又恶狠狠地瞪向魏思寒,柔情的调子瞬间狠厉:“才知世子要回府,你三弟弟本是好心迎接,怎地还闹出杀犬之事?简直太残忍了!”
苏恨水嘴角抽搐:这一家子的人怎么都有毛病似的!她突然觉得魏思寒有那样诡异的性格也是个合理存在。
“大姨娘教训的是,我这就去把小霸王厚葬,顺便再赔一条狗三弟便是。”魏思寒斯文有礼,现学现卖,苏恨水都想夸他,这话说得比自己刚才那句“畜生魏三公子”来得巧妙。
“好了,一回来就闹得鸡飞狗跳,还在大门前,也不嫌丢人。”景国公魏宇在厅内久久不见人回来,来到门口见状,威严肃穆道。
魏思寒朝着苏恨水点头说了一声谢谢,声音极其小,苏恨水看着他的嘴型发怔。
她拉住魏思寒:“世子,我们应该也算半个朋友了,能否借我些银两。”
魏思寒嘴角一扯,看向徐来。
走到门口的那几人见他不动,柳慧兰刚听了魏思贤说苏恨水自称是大祁第一女相师,又见到二人亲热,免不了阴阳怪气:“哟,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魏世子不打算带进府来让大家伙仔细瞧瞧,芳儿那丫头估计还在屋里头睡着。”
魏思寒把怀里的令牌交到苏恨水手里:“去三酒楼找掌柜的要。”
少年一转身,拄着拐杖。徐来扶好,一步一呻吟。
苏恨水捏着令牌,感觉几道刺眼的目光直射而来。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苏恨水想要钱,魏思寒借令牌给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怪不得魏思寒这么大方。
看来魏思寒假装受伤和被狗吓倒,将会有一场好戏。
只见世子一瘸一拐地跳过火盆,跨火驱赶路鬼,一声不吭地入侧门。
东市,繁华热闹。
苏恨水看了一眼图纸就将其收入在衣怀里,无心欣赏售卖的各色小摊,她径直走向三酒楼。
三酒楼,以风雅成趣出名。
日日闭门,不迎接随心的他客,只迎接提早预定的主客。
别出心裁的进门方式,倒是也吸引了不少装腔作势,附庸风雅之人。
苏恨水拉了门口的绳子,随即有人从门口塞出一个脑袋,是一个大杏眼细柳眉的姑娘,长得圆头小脸,甚是可爱。
落雁问道:“几更天?”
苏恨水哑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她掏出怀里的令牌,落雁蹙眉:“姑娘随我来。”
三酒楼分三个境界,前厅吃酒,上楼品酒,后院煮酒。
苏恨水随她入了前厅,隔着层层叠叠的屏风,垂下来的绸缎泛着白光。高门子弟饮酒赏乐,美人相伴。苏恨水细细打量,雅致的布局,一斤酒,一美人,这钱精细算来,倒比青楼酒馆划算得多。
至于品酒,自然就是名贵的酒,写诗品评,楼上精致更雅,有名画名赋,都是出自高人之手。煮酒论英雄,可以比剑,可以比武,可以观赏酿酒的过程。
苏恨水只是来取钱,并未要逗留,可前头的落雁却以为她携带令牌是要来检查酒肆的生意。她领着苏恨水前厅楼上后院走,观察苏恨水严肃的敛着神情,窥不见任何微妙的变化,也只得默不作声。
这些日子酒楼的生意越做越差,得到的消息也很少。
落雁惴惴不安。
苏恨水心中警铃大作,收敛神情,不敢有任何微妙表情。
她心底暗自惊叹:好一个三酒楼。
缕缕飘飞的香麻痹着人们如坠仙境,获取源源不断的客人,为此收敛钱财。又制造点评名画名赋,引导书生说出心中悲愤之事,更是可以将闲言碎语化为拼成重要信息,判断京都城各个重要人物的动向。比武比剑,则是为了获取人才,招揽到自己底下替自己办事。
魏思寒啊魏思寒,这就是你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