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热的夜晚。
一床的被褥不知何时已经被床上的人踢到了地下。
燥热的夜晚……
像有一团火,自深深的梦里燃烧起来,把内心的欲/望当作薪柴,越烧越烈。
少年蜷成一张拉满的弓,汗津津的脊背在床单洇出深色水痕,指节攥着被套绞出青白脉络。
月光从缝隙中照在少年赤/裸的身躯中。
有人咬开鲜红欲滴的水蜜桃,或者樱桃,还是石榴……贺鸿霁只看得见那纤细的指尖,和莹白的牙齿。
汁水顺着雪白的脖颈蜿蜒,像一条血红色的小蛇。小蛇好像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只透明的小蛇,那双眼睛盯着他。
沈棠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泛潮的校服衬衫突然覆上来,纽扣擦过他灼烧的唇。或许那冰冷玉润的触感,也是肌肤。
贺鸿霁一遍一遍地去亲吻,去撕咬……
“不……”
“棠棠……”
“……!”
少年忽地从梦中惊醒过来,床上已经一片狼藉。
他浑身冒着热气,好像体内有一个巨大的火炉,不断地蒸腾。
可想到梦中的情景……
他的脑海中又容不下更多的思考,手完成了这个过程。
待到床上更多出一片脏污,贺鸿霁木然地看着眼前,他,他在做什么?
*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哗啦啦……”
花洒冲刷着这一片热意,贺鸿霁一直洗到浑身从骨子里刺出寒冷来,才拖着脚步从浴室中走出来。
他坐在窗边,可那些潮湿的、带着甜腥气的梦境碎片,附骨随行。
【什么是同性恋】
【梦里将自己的弟弟(划掉)好友(划掉)竹马……】
【性行为有暴力倾向】
【什么是S】
那是初二一个平常的夜晚,贺鸿霁在床边枯坐到了天光大亮。
他点开沈棠的聊天框:【。:棠棠,今天我请假,好像生病了】
【不爱吃糖:!!!】
【不爱吃糖:严重吗!要不要我来看你!】
贺鸿霁不禁笑了一下,可一想到自己的梦,嘴角又落了下去。
【。:不用,不严重,我休息一天会好的,你好好上课。】
【不爱吃糖:好吧,你好好休息,我晚上来看你!】
【。:好。】
可晚上沈棠来的时候,贺鸿霁却躲在房间里不出门。
一问叔叔阿姨,说他一整天不出来了,只午饭晚饭出来端了饭就进屋去了,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由于贺鸿霁从小就有自己的个性,所以贺家对孩子的态度一贯放养,面对此时贺鸿霁的小抽风,他们也还是选择静观其变。
其实相处这么多年,沈棠也知道一些贺鸿霁的秉性,但小孩子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一时间心里有不妙的预感涌上来。
“贺鸿霁,你怎么了?”沈棠趴在房门外问。
贺鸿霁听到一门之隔的声音,闷闷地回答:“生病了。”
“你生病了不吃药,不看医生,把自己关房间里是什么说法?”
里面没有回应。
沈棠着急:“贺鸿霁,你生病了,你生什么病了?”
里面依旧没有回应。
“喂,你再不说话,我就,我就……贺鸿霁,你打开门,让我看一眼你。”
一秒,两秒,世界依旧安静得没有回音。
沈棠两只手扒在门上,耳朵贴上去想听听里面的动静。
忽地,一声“咔哒”在耳边炸响,门忽地往前一开。
沈棠没来得及反应,一下撞在贺鸿霁身上,贺鸿霁刚要下意识抬手拉住他,又猛地往后躲去,沈棠差点没站稳。
“贺……”沈棠抬头一看,愣住了。
只见贺鸿霁脸色苍白如纸,眼下两片浓重的青黑,是肉眼可见的憔悴。他的嘴唇干裂得起了皮,是白紫色,下巴上也冒出一层青色,好像整个人被抽走了精气神,只剩下一具空壳。
沈棠的心猛地揪紧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贺鸿霁——那个平日沉着平稳,冷静自持的少年,此刻却像一株枯萎的植物,连站立的姿势都透着勉强。
“你……”沈棠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贺鸿霁的目光涣散,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遥远的东西。
沈棠下意识伸手,却被贺鸿霁垂下眼避开。
一定发生了什么,这个想法像一把钝刀,扎得沈棠眼眶发热。
“贺鸿霁,有什么事你和我说说。”
“我没事。”贺鸿霁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说完就要关门,却被沈棠伸手抵住。
贺鸿霁眼瞳一缩:“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沈棠的声音也发颤:“你这样叫没事?”
两人都死死盯着对方,都不说话,都不让步。
居然倔起来都是一个样。
在楼梯口观望的夫妻俩也面面相觑,贺琰嘀咕道:“这样子要干涉吗?”
云燕:“应该还不用,走吧,我们先去把晚饭带上来,这样棠棠就能进屋里去。”
“好主意啊老婆。”
在俩夫妻的助攻下,沈棠和贺鸿霁都端着碗进屋了。
沈棠一眼就注意到房间内凌乱的样子,床铺尤其。
被子一半拖在地上,一半皱巴巴地堆在床中央,像是被人狠狠揉搓过又随手丢弃。床单上全是凌乱的褶皱,仿佛有人曾在上面辗转反侧,挣扎了一整夜。
沈棠的视线再往旁边一扫,发现床头柜下还有几团纸。
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颓丧的气息。
这很不贺鸿霁。
沈棠琢磨了一下,可直到昨天放学一起回来,贺鸿霁还很正常的样子。
琢磨不出来,只好先填饱肚子。
两人坐在桌前埋头吃面。
可沈棠并不知道,此时贺鸿霁心里的七上八下。
他用余光看着沈棠,可只是短暂的注视,就让他感觉像冒犯了什么,火速把视线收了回来。
可……贺鸿霁昨晚问了自己很久,他悲哀地发现那一场梦或许不是偶然。
他终于知道自己平时那些还无法捕捉的异样感受究竟来自哪里。
原来他对沈棠有这种心思。
贺鸿霁吃面的手逐渐停滞。
看在沈棠眼里,就是贺鸿霁居然连饭也吃不下了,天呐,这就更严重了。
要知道他们两个现在正处成长期,每天都必然是干饭最积极。
“喂,贺鸿霁,”沈棠喝下最后一口汤,小声地说,“你是突然发现自己得了绝症吗?”
贺鸿霁闷声:“或许是吧。”
沈棠差点没蹦起来,他本来只想调解气氛说一句,这还能得到肯定回答?!
可是,贺鸿霁明明没去医院,怎么知道自己生病了?
“你吐血了?还是心脏刺痛了?”沈棠以有限的知识发问。
贺鸿霁双手握拳搭在膝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沈棠,你先别问我了。你今天先回家,或许我过几天就好了。”
“绝症能这么快好吗?”
“我不知道。”
两人又并肩共坐了很久。
沈棠心里有点压抑,可在此时此刻,他完全不知道能做什么,一时间莫大的悲伤涌了上来。
等到细微的呜咽声传来,贺鸿霁猛地回头,才看到沈棠低着头,眼泪稀里哗啦地铺了整张脸,在衣服上洇出深色的痕迹。他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鼻尖泛红,嘴唇紧紧抿着,像是在极力压抑哭声,可喉咙里仍溢出细碎的哽咽。
贺鸿霁怔住了。
他下意识伸手,指尖快要触到沈棠脸颊时又顿住,最终递上去几张纸巾。
“别哭……”他的声音低哑,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沈棠,别哭。”
沈棠打开他的手,一下子扑到贺鸿霁怀里,汪汪大哭:“怎么办呀贺鸿霁,你要是死了怎么办呀!我怎么办呀!”
“……”
贺鸿霁反手抱住沈棠:“不会死的。”
“真的吗,你骗我吗?”沈棠抬起头来,一张脸哭得像花猫。
贺鸿霁:“嗯,你别哭了,也不要难过了,我保证,过几天就好。”
*
“所以你是那天做了关于我的春梦?”
在贺鸿霁的叙述中,沈棠回忆起那久远的记忆。
当时他真的哭得很惨,但由于贺鸿霁过了几天真的恢复正常了,在几次追问下也没有得到后续,他也逐渐忘记那个小风波。
毕竟,后来的贺鸿霁,做出了一件又一件更让人费解的事,相比之下,已经小巫见大巫了。
没想到……
沈棠摸了摸旁边的叶子:“我能理解,你突然把好朋友当成春梦对象,这事儿当时吓到你了。但,这其实也算你发现自己喜欢我的开端。”
在下定决心后,贺鸿霁此时承认得很坦率:“我是在那个夜晚,发现我喜欢你,甚至是肉/体上的喜欢。”
“唔……”沈棠其实有些意外。
毕竟贺鸿霁看上去完全没有肉/体接触的强烈欲/望,甚至一度让沈棠觉得,贺鸿霁对他只有竹马情谊而已。
两人在一起也已经这么久了,可是他们居然还没有彻底做过。
都是十八岁青春男大,为什么贺鸿霁就可以这么纯情的样子?
没想到,贺鸿霁从一开始就是从欲/望中醒来的。
沈棠盯着贺鸿霁看了好几眼。
可内心的疑惑反而没有随着这个事实而减少。
“那么,你发现自己喜欢我了,之后的发展不应该是观察,告白这样过来吗?”沈棠问,“以我和你的关系,我说不定当时真的就答应了。如果你是以那种朋友都做不成的害怕来处理,我也没有感受过你的试探。”
贺鸿霁把自己藏得太隐蔽,太完美了。
这不合常理。
贺鸿霁摇了摇头:“是那几天中,我想清楚,我必须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