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F：“楼主你好，首先需要明确一点，适度的占有欲在亲密关系中确实存在，但如果你已经开始质疑自己是否‘过度’，那多半已经超出了健康范围。”

5F：“根据你的描述，你是否会因为他与别人互动而感到烦躁？是否会在心里将他‘标记’为你的所有物？是否想要掌控他的全部动向，甚至想让他身边只有自己一人？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这已经属于病态占有欲的范畴。健康的爱是给予自由，而非束缚。建议你尽快寻求专业心理咨询，避免情况恶化。”

10F：“有病去治”

贺鸿霁的呼吸有点急促。屏幕上每一个黑黑的小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眼睛上。

病态——这个词尤其刺眼。

可是他的情况似乎真的是如此。

“！”不知道是哪个恍惚的瞬间，手机忽然要从他掌心滑落。他猛地一惊，用力把手机抓住。

贺鸿霁回过神来，心脏在刚才的小意外中骤然加速跳动，此时“砰砰”地带着脑神经都在鼓动。

他刷着最新跳出的回复，输入：“这真的是病态吗？是这么严重的事吗？”

下面的回复逐渐刷新得很快。或许有很多人注意到了这个热闹。

21F：“病态？当然。让我们说得更清楚些：病态占有欲不是简单的‘吃醋’或‘在乎’，而是一种扭曲的心理需求。”

27F：“你会逐渐发展出监控行为——查看他的通讯记录、定位他的行踪、干涉他的社交。你会合理化这些行为，告诉自己‘这是为了保护他’或‘因为我太爱他了’。但事实上，这只是控制欲的体现。而且这种病态心理有78%的概率会升级为更严重的心理问题，包括但不限于：跟踪、骚扰、情感勒索，甚至暴力行为。”

32F：“趁你现在还有自我质疑的能力，这是最后的刹车机会。”

35F：“感觉他正在滑向一个危险的深渊”

36F：“太吓人了”

38F：“他好像不觉得很严重，我开始为被他看上的那个人祈祷了”

44F：“有病去治”

50F：“我很好奇有这种倾向的人，在那个上会不会也很过分？”

52F：“楼上细说，楼主细说”

53F：“哎呀，就，人心黄黄的”

网友在非常积极地回复他，却好像在围观一个精神病院的危险患者，或是在审讯室里审视一个尚未定罪的犯人。他们的文字中那种兴致勃勃，毫不掩饰地在冲击着贺鸿霁此时已经游丝般的思绪。

贺鸿霁心想，他们或许是对的。

贺鸿霁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感到一阵眩晕，还有点恶心，胃好像在烧……他继续输入了第三个问题：

他的这份病态会发展成什么？

61F：“最终，你的病态终将毁掉你们两个人。你会从心理依赖发展为行为控制，会要求他报备行踪，限制他与他人交往，甚至在他手机上安装监控软件。当你的控制遭遇抵抗时，愤怒和绝望会驱使你采取更极端手段，比如公开骚扰、威胁他的朋友、破坏他的名誉之类的。你知道的，破坏一个人的社交圈，就是破坏一个人在社会上生活的可能性，人是群居动物。当一切控制都失效后，你可能会产生如果得不到就毁掉的念头。你的爱最终会变成囚禁他的牢笼和伤害他的利刃。你们的关系将以彻底破裂告终，而你可能会面临法律制裁。”

63F：“楼上，这招太坏了，你可不要给他提供实践参考（汗）”

64F：“大佬是专业的吗？好有感觉”

65F：“妈呀，好恐怖”

68F：“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报警？”

72F：“有病去治”

74F：“有病去治那位在契而不舍地回复诶，好有意思”

贺鸿霁感到一阵窒息。他呼吸有些接不上来，心脏也有点闷闷的。

这些文字描述的每一个阶段都像镜子一样照着他。那些被他包装的控制欲……

房间里的寂静突然变得令人难以忍受。贺鸿霁看到手机右上角的时间：13:47。原来是白天啊。可为什么外面这么安静？

他应该关掉手机，应该停止这种自我折磨。他或许应该先去睡一觉。他已经一天没有睡了。也没有吃早饭和中饭。

但某种自毁般的冲动驱使他：“这样的未来，不可以避免吗……？”

他不想这样。

他明明应该是沈棠最好的朋友，应该给他帮助和关心，而不是给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是这种伤害。他明明……

贺鸿霁咬着牙，他的眼泪无知无觉地淌出来。

他该怎么办呢？

沈棠该怎么办呢？

此时页面刷新得很慢，仿佛命运故意延长他的煎熬。

但其实时间只过去了几秒。

101F：“不可避免。人的性格决定了他的一生。”

105F：“病态心理如同滚下山的雪球，只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快。你会100%会失去所爱之人。唯一的区别只是伤害的程度而已。如果你真的在乎他，现在就该远离他——这是你能给他的最后温柔。”

“最后的温柔……”贺鸿霁关掉了手机。黑暗中，他剧烈地喘息着，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下，很沉重，好像有点快，但是又很沉重，好像在艰难地……

贺鸿霁背靠着床沿。此时的温度本该让人觉得温暖，可他却感到刺骨的寒冷。他的手脚都是冰凉的，手指关节隐隐作痛，指尖发麻在颤抖。一股寒意忽然从尾椎骨爬上来，顺着脊椎蔓延至全身，让他不受控制地打着寒颤，可额头上却又渗出细密的汗珠。

太阳穴突突跳动着，像是有两把小锤子从内里敲打颅骨。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乱撞，喉咙深处泛着酸苦，舌根发僵，连吞咽都变得困难。

那些回答像诅咒一样在他脑海中回荡。

即使闭上眼睛，那些跳动的文字仍在黑暗中扭曲变形。耳膜鼓胀，有尖锐声音在耳道里响着，与窗外不知道什么声音混作一团，形成令人眩晕的白噪音。

“不……”贺鸿霁将脸埋进手掌，声音嘶哑，“我不想伤害棠棠……我不想的……”

最令他恐惧的是，这些网友的说辞全都能在他过去中找到对应。

贺鸿霁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情感的扭曲模样，也第一次如此绝望地意识到：也许远离沈棠，真的是他唯一能做的正确选择。

他试图站起来，膝盖却突然一软，不得不扶住床沿才没跪倒在地。一阵天旋地转中，胃袋抽搐着发出抗议，酸液涌上喉头。贺鸿霁尝到了铁锈味的血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牙齿正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他不能继续当沈棠的朋友，也不可能当沈棠的男朋友了。

150F：好，我知道了。我还没有这么做，未来也不会这么做的。

*

梦里，贺鸿霁好像又陷入了一片混乱。

但记不清了，只是最后冒着冷汗挣扎着醒过来。

一抹脸上的水，贺鸿霁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乱乱地想：难怪自己梦的东西是那样的意向。难怪自己搜的东西越来越过分。

他这几天接触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想到那些，有一种想吐的感觉。眼睛也好像要瞎掉。

可是他又好像能代入自己，好像自己真的也会对沈棠做那些事。

尽管他无法想象沈棠被做那些事的样子，也无法将沈棠代入到那些事中。

他好恶心，怎么可以有这种念头，怎么可以去想把沈棠代入到那些……

贺鸿霁的胃在灼烧。头也很痛。

他看了一眼手机，原来才睡了两个小时。

但，还是先起来吧……然后，趁着一切都还没开始的时候，去结束它。

……

“……”

“……”

沈棠听完了，他看着贺鸿霁，心里一直冒着酸涩的情绪。他摸索着贺鸿霁的手，揉着，一时之间……

他无法说那个小小的贺鸿霁太傻了，他只是，特别心疼。

尽管贺鸿霁说得特别简略，但是沈棠还是能想象得出那个时候的情景。

想一想那个情窦初开的小孩，居然在人生最天真浪漫的阶段，遭遇最肮脏的打击，整个人都被打垮了的样子，沈棠眼睛就酸了。

小孩子和成年人是不同的，他们接收的信息阈值是不同的，觉得“天塌了”的事也是不同的，小孩子会为一次作业没完成就惶惶不安，也会把生活中的很多小事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过去几十年都还记得。

小孩非常较真。

沈棠越想越难过，看着沈棠这一副可怜的样子，贺鸿霁把他拦在怀里摸摸头。

他们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珍视。这是此时此刻唯一能慰藉的东西。

“可是，后来呢？”缓了很久，沈棠抬起头来，“后来你长大了，应该也知道了，那些东西或许不是真的。”

还是，贺鸿霁真就那么认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