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家主”。
玉春风刚一醒来就看到玉楼遥站在他面前,马上恭敬地弯腰行礼,腰间的锁链因他动作瞬间绷紧。
他心中疑虑,家主为何会来此,还没待细想,只听面前人开口。
“行了”,路云摆摆手,心中估量药效没剩多久,赶紧切入正题。
“春风啊,你和你母亲一样聪慧,性子也坚韧,自打你生下来我就十分看重你。”
先打打感情牌。
“此番以后你便是我猞猁一族,身上再无人族之血,掌家主之位也断然没人敢置喙一句。”
再画个大饼。
“但是”,路云话风一转。
她还以为玉春风最害怕的东西是什么鬼精之类的怪物,原来是他爹。
这样也好,省得她还要装神弄鬼恐吓他。
月倚卿说,这秘药不仅维持时间短,还有很多不足。比如说,如果不小心漏了什么破绽,让中药的人心中起疑,眼前的幻象就会立即破除。
路云思及此不由腹诽一句,他炼的药果真潦草,之前给她吃的还带丹毒,看来水平也没多高嘛。
见玉春风面带疑惑向她看来,路云咳嗽一句赶紧继续说, “我少时游历人间,遇到你母亲之前,曾听闻这样一件事。”
“千年前有一皇子名为谢攻玉,为了登上皇位,那是弑父弑兄弑子,无所不用其极啊。”
“春风,我担忧你兄长对你不利,不如我与你结一个同生共死契,为父也能够时时感知你的安危。”
玉春风垂首,两手平举额前,用衣袖掩住眼角的讽意,乖巧地应了一声“是”。
他心道,自己是一直对兄长有疑虑没错,但在家主眼中,玉迟晓一直是个匡扶正道、无心权术的正道修士,他又怎么会突然担心兄长对自己不利!
不过是,担忧他将来退位由自己执掌玉家后,手中失权,落得不利地位。
弑父弑兄弑子?他这类人,重心又怎么会落在弑兄上,分明是,担忧前一种。
更何况,玉楼遥止步元婴后期已经许久,寿元也不知什么时候燃尽,此刻与他结下契约,更存了几分将来靠自己求石问药,延续寿元的心思。
以为他和他哥一样,是个傻子吗?
玉春风又想到他刚才冠冕堂皇的提起娘亲。
自己和母亲像吗?
玉春风不知,他只知道他和玉楼遥倒是挺像的,一样的自私利己。
若不是娘亲在临终前恳求他此生不得再有其它子嗣,玉春风想,以他半妖的资质,未必会让他费心扶持为未来家主。
路云见玉春风一直在发呆,心道只好由她来结契了。
还好自己在写剧情的时候把步骤写的很详尽,只见她咬破指尖,踮脚在玉春风额头写了一个“生”字,血落字成,隐没皮肤。
忽然一阵大风从脚底吹起,丝丝缕缕的金色法阵在两人周边流动,玉春风被阵法牵引出一滴心头血,没入路云的左胸。
契成,风止。
路云感觉这阵大风快把她身上湿漉漉的衣服都吹干了,她甩甩头发,看向身后破烂的翅膀。
她的伤口都要在这水室泡烂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第三日,她是真的想出去啊!
***
契成之后,玉春风仿佛突然有了几分倚仗,只见他挺直了腰,看向路云,“家主,我听闻娘亲怀孕前曾卜过三次子嗣卦,卦象结果均为子存母死之意。”
“您当年对她的回答是,自己已去了日照海寻得仙尺,必能保她平安。”
“父亲,你如此一意孤行,如今可有悔意?”
路云心中一跳,原来当年还有这么一出呢。
她本来以为玉楼遥是个恋爱脑,玉春风和他的关系是中式嗲子文学,爱中带惧,所以刚才才这么乖乖听话。
没想到他拿得是一个做小伏低,扮猪吃老虎的剧本啊。
许是换髓阵将成,半妖之身成为过往,许是命契让他多了几分倚仗,又许是自己刚才给他画的大饼让他心中意动。于是才在此时此刻露出了一点藏了许久的小尾巴。
怎么敢的啊,家主之位还没坐上去呢,就敢问这种事情?
路云摸摸下巴,想到自己刚刚才与他结了命契,若要解契步骤繁琐,且得把修为提到金丹,才不会伤及根基。
换言之,她未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与他拴在一根绳上。
不行,得敲打他几句,省得他日后惹怒他老爹,再连累了自己。
路云冷笑一声,“你不如想想,若是卦象结果是子存父死,他还敢让你母亲生下你吗?”
“你,你是谁?”
眼前的人影突然扭曲,玉春风眼睁睁地看到站在他面前的玉楼遥突然变成个白衣女子。
路云拿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吾儿啊,成大事之前,要耐得住性子呀。”
***
玉春风回忆起自己昏迷前闻到的怪异香味,瞬间明白了一切。
“手段还挺多”,他冷笑道,“结生死契又如何?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我可以永远把你关在这阴暗水牢之中,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还挺恶毒,不过你以为我会没料到吗?
路云笑笑, “很遗憾的告诉你,我身中剧毒,快要命不久矣了。你若把我关在这里,毒发那天,就是你我的死期。”
“我小妖一个命不值钱,换得玉家未来家主给我陪葬,此生也是值了。”
“你!”
玉春风咬牙向她冲过来,复又被锁链拉了回去。
“消消气,如今咱俩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活命,身不由己啦。我可以向你保证,待我结丹之时,必会和你解契。”
路云走过去拍拍他的脸,“还有,你不要以为我中的毒很简单,那蛇妖乃是变异白磷蛇,世间稀有。若不是为了解毒,我也不会冒险来探玉府。”
“我与你为父为母一场,也是缘分。更何况前两日我还费心哄你睡觉,仔细想想,对你也算有恩,对不对?”
“我杀了你!”玉春风偏头就要去咬路云的手。
恰在此时,最后一根锁链“咔吱咔吱”收了回去,玉春风猛地扑了上去,压着路云把她按在了水里。
我敲我刚吹干的衣服!路云一时不察,被扑倒在水中。
玉春风双腿化剪,绞着她的腿。
路云背后受伤的翅膀狠狠砸在水面,她疼得大脑一阵空白,虚弱地躺在池底,被他掐着脖子抬起。
玉春风头上冒出两只耳朵,嘴里长出两颗森白的利齿,狠狠插进了路云的颈侧。
声音低哑, “杀不了你,还不能折磨你吗?”
路云抬手,一把揪住他屁股后毛茸茸的短尾,“别吸,我的血可能有毒,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说罢狠狠地揪了几撮毛下来。
玉春风疼得哼了一声,把她抱起,一个弹跳飞出水室,“我自然尝出来了,用你说。”
***
玉春风房间。
路云正蹲在六方椅上给自己背部涂药,玉春风“嘎吱”一下推门进来了。
路云头也不抬,“怎么样,你府里的医修验出来了吧。”
玉春风走到她面前,用手臂撑住两条椅边,很不耐烦,“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好再和我说话。”
路云看傻子一样看他一眼,“又怎么了?我不是还穿着一件抹胸吗?要不然我要怎么涂药?大哥,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运动内衣?”
玉春风没理她,往旁边一坐,疲惫地揉揉额头, “你怎么知道我去验血了?”
“不然水室里你突然咬我是为了什么?真的饿了?别说废话了,快点说结论。我在你那破暗室里耽误了三天,现在需要马上吃解药。”
“验过了,变异白磷蛇,只听说过黑水城有一条,已经被人杀掉了。”
哦?路云皱眉,原来那条蛇已经被杀掉了?不会月倚卿的解毒丹就是用那条蛇的蛇丹做的吧。
那自己还真的除了他没别的办法解毒了。
路云在心里啧了一声,唰的一下拉上外衣,“都跟你说了,威胁我的那个人很厉害的。除了他,我没别的办法解毒。”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只要我将玉蝶引交给他,就能拿到剩下的解药。”
玉春风对自己的性命突然受制于人还是很不爽,他咬着手指思量半天,突然抬头认真道,“不行,我的命很重要。要不然,你解完毒之后来找我,我娶你。”
路云听了这话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大哥,你脑子呢?知不知道什么叫最安全的地方最危险。”
“你以为你娶我是保护我?可是你设想一下,你,玉家未来家主,为什么会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妖?你猜别人会不会起疑?会不会调查你?甚至会不会有人多智近妖,猜出命契的存在?”
“到那个时候,我们俩都得完!”
路云叹口气,走到他背后,给他松了松肩,温柔哄骗道,“春风啊,我回到宗门呢,就像一条鱼游向了大海。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未来呢,我也会勤加修炼,争取早日解契。”
玉春风回头,雪色长发在路云手上扫过,带着一阵花香。
路云揉了揉鼻子,啧,这人天天吃花吗?怎么身上老有花香。
玉春风仰头看着她,神情犹豫, “这生死契,多是深爱的道侣不满足同心契,为求同生共死所立,相传解契方法很是繁琐,连我都不知一二,你真的知晓?”
“放心吧,我既然敢结自然就会解。玉少爷,这几天呢,你应该也大概了解了我的性格。”
“我这个人,最是惜命。也不想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绑定在一个陌生人身上。你怕我遭遇不幸,我也怕你害我不测。”
“但如今,只能暂且这样了。事在人为,我一定会为解契努力修炼的。”路云说完手痒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玉春风一把把她的手拍掉,“说得比唱得好听。好像这个契约是我逼着你立下一样。”
他冷笑一声站起来,“既然如此,我等着你来。”
“变回蝴蝶藏到我的袖子里吧,我带你出府。”